【特首选举】何喜华撑完CY赞林郑? “政治外谁照顾基层困境”
时光倒流五年前的特首选举。社区组织协会主任何喜华作为基进的社会运动人物,竟出现在梁振英支持者名单,难免令不少圈内人感吃惊。有人说,何喜华只看基层政纲,其他全不理,这个问题背后不只是政治计算,也侧面折射基层工作者多年来跟建制“交手”的起落。
摄影:梁鹏威
上集:港英殖民政府对基层爱理不理 何喜华:“以前虽然穷却有盼望”
殖民地主政末期,政府无论如何开明,表面上吸纳民间领袖进入咨询组织,民间要真正跟政府讨论政策依然并不容易。回归前社会政策皆以服务类别划分,每项都有相应的委员会提供意见。只是除房屋委员会外,所有委员会都是咨询性质,拨款必须由行政机关提出,再经立法局审批。周永新教授撰文认为,能否推行一项政策,最视乎政府财政状况和是否影响经济竞争力,民意是最后的考虑。
何喜华首次进入建制内希望带来改变已是1995年的事。“政府委任我加入房委会旗下一个小组,专睇公共房屋政策。房委会内的反对派很少,有些也闹政府,但政府会确保政策一定通过。当时一名港大地理系教授也是委员,他说几乎从未见过政府政策不获通过。但也不是完全没用,起码可以提意见。”
主权移交官方一直强调“港人治港”,回头看来,第一任特首提出八万五建屋计划、于2000年的施政报告提出扶贫(过去殖民政府从未承认香港有贫穷问题),及后成立扶贫委员会,这些都属于前所未有、针对基层的规划。问何喜华当时是否很高兴?何喜华坦言:“身为长期关注社会政策的人,我好开心。”他补充一句,“先不说选举那些政治,回归令到特首选举有政纲,提出社会愿景,不论政治立场,总是正面,即使无直选都好。”
那个后来“不说等于不存在”的“八万五”,原来跟何喜华有关。“1996年,(时任房屋司)黄星华揾我做第二份长远房屋策略白皮书,一直做到1998年公布,现在回想起来做得非常好。1996年时,我们已经好清楚房屋和贫穷是董生的重点。当时我们以科学推算,香港应提出每年建屋八万间的目标,董生则说预松一点比较好,所以就是八万五。”
后来八万五被视为拖垮香港楼市的元凶——此说法无视了香港在千禧年前后受金融风暴打击的事实。何喜华说,即使起初提出八万五,来自地产商的阻力亦不算大。“白皮书倾到七七八八时,政府开始跟各界持份者商讨,地产商会亦一直知道此事,对我们每年起五万间公营房屋的目标意见不大。”
“黄星华虽然好官僚,但个人不差。他跟我说,何喜华,你经常搞社会行动搞到香港个名都臭,我一定要搞好长策令你无嘢做!”
想找出一个资深社会运动组织者在建制内寻求政策改变的阻力,以为是官僚作风,或者体制太大,何喜华却觉得,事情其实非常“人治”,“视乎个别官员的能力、思维和倾向。”2000年的施政报告中,董建华提出将扶贫列为政纲,并且拨款27亿元推行扶贫措施。2005年更成立扶贫委员会。“这是前所未有,董生大胆提出成立扶贫委员会专责处理,政府就不能再逃避。”何喜华亦顺理成章加入扶贫委员会。
“董生好想倾,但唐英年做扶贫委员会主席,无心无力。我们讨论要先订立贫穷线才有客观数据掌握实况,但官员拒绝。董生没有好明确说要如何扶贫,反而着重经济发展,于是政府官员不断兜圈。讨论来讨论去,他们说穷人有公屋住、有书读、有医生睇,不知道低收入长者有几多资产,那到底他们是否穷?于是贫穷这个科学问题变了哲学问题。难道要量度是否快乐?穷也可以好开心。”
有一次我们带老人家去他(曾荫权)的办公室楼下请愿,他当时只是政务司司长。我们在门口叫咪,他已经进去了。点知记者离开后,他行番转头,以为他良心发现,点知佢闹老人家,叫我们不要咁大声。
董建华在任内最后一份施政报告中终于提出全面的扶贫策略。他特别提出政府要集中处理跨代贫穷,让在贫困家庭成长的儿童和青少年,能获得教育和全面发展的机会,当中包括增拨资源,让学校和青年机构为学生提供课外学习,为15至24岁青年提供学习津贴,鼓励他们积极上进。扶贫委员会落实的主要措施包括,以提供偏远地区交通津贴,和放宽综援豁免计算入息来增加工作诱因;推动社会企业和加强就业技能和培训。
学者黄洪指出,董建华的扶贫政策采取的是“人力资本策略”,大前提是令劳工在就业前得到更好的准备,但就没有提出新的路向。“谁人主事好重要,政策落实好视乎个别人的意愿。”何喜华又重复说。他曾公开表示好憎曾荫权,“曾荫权憎社工全行都知”。
何喜华说了一个小故事:“有一次我们带老人家去他的办公室楼下请愿,他当时只是政务司司长。我们在门口叫咪,他已经进去了。点知记者离开后,他行番转头,以为他良心发现,点知佢闹老人家,叫我们不要咁大声。”2007年扶贫委员会发表报告后,曾荫权更将之解散。
说回何喜华支持梁振英参选的往事,他一直真心相信梁振英用心扶贫。过了一段时间接受传媒访问,他说落区时有街坊为此用粗口骂他,但他始终不后悔曾经支持过梁振英。“先别说民主和选举这些政治”,他再一次强调:“我支持CY不是因为和他friend,(我的出发点)从来都是因为基层困境。”
何喜华在访问中曾经说过,不会再对任何一个政治人物寄予希望,又说“董事局不让他今次公开支持任何人”。“但我支持边个,好明显,董事局炒我都系咁话,叫我话支持John,我做唔到。”何喜华没有明言支持谁,却大赞林郑做社署署长时非常用心,也贴近弱势社群。
“当时她减综援,我也有跟她吵大镬,但我明白那是大家量度的出发点不同,她见到通缩所以可以减,我看的是生活情况。有些社福机构的前线员工,因为她的‘一笔过拨款’失去工作,但我也见到一些机构因此储到钱。很多政策(她)都用心做,例如露宿者试验服务计划是她首创的。扶贫委员会旗下的小组内有不少社工,林太也让他们放手做,这些近年都很少有。”
“不过政治是另一个问题,这些社工不会出来为林太说话。”政治跟民生分开来说,也许是何喜华整个访问说得最多的一句。有些人说,何喜华只看基层政策却不看别的,谁人扶贫就支持谁,忽略其他面向。“有些事情可以说得漂亮,但当我想起我服务的那班街坊,他们的声音和困境谁人关注?民主政制是另一件事,那是好政治的事,这些基层问题,不见得有任何党派特别关注,民主派也未必。”
我们随着何喜华走进深水埗一个唐楼单位,几百呎单位内间了七、八间房。他跟其中一对年长夫妇倾谈,老先生患重病卧床很久,尾房的婆婆染了一头粉红色曲发,笑意盈盈着我们坐下。她算是环境比较好的一人,原本跟儿子住在粉岭公屋,但因儿子媳妇和两个孙同住,单位太小、太逼,没有私隐,婆婆宁愿自己用2,500元租房,即使被业主滥收1,000元水电费也没法子。
何喜华说他喜欢做社工:“官员只会跟你说,每年用了几多钱起了几多个单位,但是不亲身来看看,并不知道即使有公屋,却不能够让一家人住在一起,儿女不能够跟父母同住照顾长者。”
何喜华说,现在“贫穷”的定义跟以前的不一样,随着经济转型、大企业垄断,今天穷人根本看不见希望。“今日如果有穷人想悭租金搭木屋,懂得修车想在街边开山寨厂修车得唔得?”何喜华也承认,即使当初梁振英和林郑有心扶贫,但到了选举关头,始终要争取1,200张选委票中大量的商界票,譬如林郑在交提名时便曾公开说自己“亲商界”,尝试洗去“基层味”。
既然如此,撑边个又有何分别?他反而在年轻人身上看见希望:“现在的年轻人对保守的资本主义愈来愈多反思,可能他们会改变到整个社会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