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信兴结业前夕、太子爷毅然“海归” “打工好过做老板”

撰文: 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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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埗地标的80年信兴酒楼年底结业。酒楼第四代“太子爷”罗梓洋(Dalton)从美国回港,本来只为解决招牌因不符新建筑规定被拆的事,变成协助处理酒楼余下的各大小事务。他学西厨,学过饮食业现代化营运的一套,至近来在这旧式酒楼内,做起洗马桶和楼面工作,看到深水埗独有的社区风景,对此依恋不舍。家人不愿他加入饮食业,这太子爷亦说当老板不好,酒楼结业后,打算做酒店服务生,由低做起、不靠父荫,向外闯。

家人一直反对Dalton学厨,他儿时却已这样想:“做唔到律师、建筑师,都可以做厨师。” (潘思颖摄)

数月前酒楼其中一面巨型霓虹招牌,因不符合屋宇署新的建筑规定被拆走,加上酒楼装备和陈设渐老化、不合用,家族成员认为,若再翻新和装修,难再留住老酒楼感觉与人情味,决定酒楼80周年之时,在12月29日光荣结业。

另边厢,自从招牌被拆消息传开后,不少人再次察觉这间老酒楼的存在,多了有心人来访。Dalton数月来为酒楼当起公关一角,推广酒楼文化:“上一代觉得酒楼不是好地方,冇咩好讲,好少对外做访问宣传,来到我们这年轻一代,便觉得这是灯座、台凳几十年是怀旧复古,好想保留。”

Dalton透露,另一面本来明年清拆的招牌,将在年底酒楼结业后,被西九视觉艺术博物馆M+接收;酒楼台凳则将藏在文化博物馆。近日亦有不少传媒邀访,讲讲酒楼风情与历史,甚至有电影导演觉得酒楼够本土,欲取景拍摄。

Dalton说酒楼没有名菜,但茗茶最出名,当中是茶叶自家混合,也是他祖父调配,认为茶味最好。(潘思颖摄)

酒楼家族经营,人手不多,亦全是老伙计。数月来每当楼面缺人,Dalton便补上,洗厕所、推点心车都做过。“员工见到几代老板都曾落手落脚,不敢怠慢:‘等我哋来!’”

对酒楼记忆少 如今留恋不舍

长居美国的Dalton,当初赶在酒楼招牌清拆大限前回港,就只想为这家族经营老酒楼留个纪录,找摄影师朋友为招牌和酒楼陈设留影。酒楼1936年由他的太爷和太叔公开业,一直由家族共同打理。他说上一辈觉得酒楼龙蛇混杂,小时候一直不让他踏足酒楼,他只在收银台执过银仔,亦甚少流连深水埗。

回港数月,Dalton推过点心车,笑说控制这车仔,很有技巧。(潘思颖摄)

14岁家人便送他到美国留学,自此居于异地10多年。Dalton说这趟回港,感觉熟悉又很强烈,对酒楼的人情风景依恋不舍,珍而重之。他形容,重踏旧地,那些近乎空白的模糊记忆,再度拼凑起来,切换成现在的老区、老店的画面。

旧式酒楼成老人叔伯叹靓普洱今天再走入信兴酒楼,陈设装潢依旧,每早仍有阿姐推车卖点心,出名的普洱茶,多年也用新旧茶叶以家族配方混成,茶味醇和。下午茶时段仍热闹喧嚷,但客人不再是那些年附近的码头工人和苦力,换成旧街坊、老茶客。叔叔伯伯坐满各台,与邻座的不认识,便打声招呼,聊天叹茶,讨论中外大事,说话声浪互盖。

Dalton在酒楼看到深水埗的状态、街坊的习性。“外面很少酒楼餐厅可以让客人坐耐啲,很多都限时,食完就收餐盘要离开。”眼见一些传统酒楼陆续结业,替成连锁餐厅或大酒楼,Dalton说家人没打算改变信兴酒楼几十多年的经营模式,一直相信:“若这里没了、改变了,好像剥夺了客人的空间,他们又少了一个地方。”

在美国学西厨的Dalton,这趟回港,很想了解中式餐饮和饮茶文化。(潘思颖摄)

太子爷:打工比做老板好可惜,由招牌而起的酒楼老化问题,令家族成员思考,传统酒楼在建筑招牌、装潢、设计和营运,皆没经过精密计算,在这讲求效率效益的都市,还能求存多久?Dalton说,酒楼舖位属家族成员所持有,虽不像其他小店会被业主疯狂加租,但仍须每月缴交市价租金。“这酒楼不能用外面大酒楼和食肆一套,要计赚多少呀、有系统呀,我地冇呢样野,唔蚀就得啦,现在还赚少少,不知将来怎样。”

Dalton一直被茶客称呼“太子”,他却无心继承:“我觉得酒楼变了营运模式,就没意思,反而传统、人情味才珍贵。”他喜欢中式酒楼文化,更爱西方饮食,在美国学西厨,曾半工读到西餐厅当侍应,也在缅甸餐厅做过经理,见识外国人视饮食业的态度。“餐厅员工也要熟悉缅甸的历史、政局和状态,客人会问和讨论。”他又举例,“不止食物美味,也讲求整个体验,装潢呀、可能连厕所都有主题,还有客人、厨师与员工的关系。”

小时候在收银台执银仔,长大后在坐到这位置,位置浅窄,Dalton差点坐不进去,场面搞笑。(潘思颖摄)

回到香港,Dalton说餐饮业反映港人的生活态度,“工作和用膳节奏很快,但快是否好事呢?员工和客人都很急燥,传错菜就好紧张,个个都很大压力。”他好不习惯,却又决定留港。“香港系好压迫,但家人都在这里,在外国是好,但变不到亲人出来。”

欲由低做起 太子有个饮食梦他家族很多亲戚都已移民,子女都在美国和加拿大:“阿爷那代觉得,有能力一定要去外国,咁就唔使做留喺香港做劳动性工作;我爸爸和姑妈都去过外国读书。”Dalton在美国读餐饮和款待学,儿时已想当厨师。“当时我学厨,我妈哭起来,觉得我好端端在外国读书,为何要做这种工作。”

眼见上一代为酒楼劳碌半生,常为生意忧心,“酒楼是一个heritage,但我不觉得做老板比打工好,因常要担心和处理店内很多事。”

如今家族的酒楼将结业了,Dalton却仍坚持加入酒店或餐饮业,甘做打工仔,希望由低做起,适应和学习香港餐饮文化:“我想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而不是靠家里长辈关系去识人,我做什么工作是向自己交代。”

茶壶茶叶放哪里、热水哪里盛,老茶客全都比Dalton熟悉。(潘思颖摄)
老酒楼最驰名不是特别菜式,而是水滚茶靓。(潘思颖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