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坑西】助民间参与重建 规划师用专业技术冀迫城规回应民意
半世纪前,由一众绅士牵头的“平民屋宇有限公司”,以非牟利团体身份用优惠地价在石峡尾兴建廉租屋大坑西新邨,地契写明要租给低收入人士。半个世纪后,董事变了地产商申请重建,房屋将会出售,这与希望继续租房屋的居民意愿大相径庭。城规会即使收到九成意见反对方案,重建计划还是在6月获批准了,只指明要安置好居民。
有规划师看不过眼,协助居民入纸修订大纲图,将民间声音带入常被财团及政府垄断的城规会体制:限定重建后八成半为资助出租单位、商店由非连锁店经营,这是香港规划历史上未见过的修订申请。然而,民间规划,谈何容易?
当年优惠地价建邨 重建资助房屋不再
近60年楼龄的大坑西新邨(俗称大坑西)是香港最后一条私人廉租屋邨,当年获优惠地价批地及低息贷款,由志愿团体“平民屋宇有限公司”(下称“平民屋宇”)兴建,地契规定兴建最少1600个单位给低收入人士出租。平民屋宇首批董事全是城中富豪或名人,如东亚银行主席李国宝父亲李福树等10人;董事名单现有李国宝、恒地主席李兆基等。
大坑西重建多年来只闻楼梯响,2014年一度传出李兆基欲捐出地皮,直至本年3月平民屋宇提交城规会的方案中,写了将会有6座27至41层大厦分两期重建,安置方案包括现金补偿、购买资助房屋单位,以及租住部分单位到2024/25年。但是,2024/25年后租住的居民是否要走呢?方案没写。
平民屋宇的重建申请收到1594份意见,当中1484份均反对申请,主要不满安置方案。不过,重建计划仍获城规会有条件通过,只在“指引性质的条款”(advisory clause)列明:申请人(平民屋宇)与住户在安置问题达成协议前,不得修改地契。
安置问题只放指引条款 无法定效力
规划师林芷筠认为,将安置问题放在指引条款,是个“无力的要求”,没法定效力:“没一定要求,部门会说:‘有说最好喇,参考下喇’,最后没有都不能迫。”
如此,重建后有没有出租单位,最后的把关便去了修改地契的过程,亦即地政署。她说,那却是个不公开的过程,不肯定地政署能做到什么:“大坑西重建,没写明房屋类型,因为那是政策性的议题,运房局当时没出声,大概因为不想‘揽上身’吧。”
当区区议员谭国侨指,平民屋宇在重建方案提交上城规会前,没正式跟居民对话过。居民大多希望政府介入重建,在重建政策下得到安置住下去。据2011年人口调查,大坑西三成居民为65岁以上长者,是全港平均数的一倍。大坑西居民权益关注组发言人欧阳洁珍指,过去居民一直没资格申请公屋,因大坑西已是私营“公屋”,连居屋也不能申请,而邨内不少是年老居民:“如果拿了积蓄买楼,又怎会有钱吃饭呢?”故居民希望重建后以资助模式续租。
民间规划师义撰技术文件 迫政府回应
林芷筠任职于私人公司,深明城规会体制忽视民意:“我日常工作要应对客人,大约七成是私人发展商或业主,三成是政府部门。目标都是完成一项研究,或是令一项申请通过,过程中,回应公众及周边社区的意见并非重点,因为制度没要求这样做。”
她在6月开始跟居民共议要是安置方案获批应如何对策:“示威游行,只会得到一两日的关注。”她指出,虽然居民的声音从不在体制内被反映,但体制仍容许公众以(城规会条例)12A入纸(修订大纲图)迫他们回应。”于是,她发挥自己的专业协助居民将意愿写一份技术性文件出来。
七八月期间,林芷筠在跟深水埗社区发展关注组合作做了一份问卷调查,在深水埗街头访问了400多位市民,当中约八成是原区居民,但调查对象不只限于大坑西居民,是因为需要更多廉租屋是整个社会的声音。
问卷调查出来后,林芷筠更看到平民屋宇“没跟街坊倾过”:“例如方案会建老人中心,但街坊想要的却是老人院,不只是玩乐的设施。”
城规会一般而言只审批土地用途,“没角色要监察房屋类型”,而林芷筠看到居民的意愿更包括希望将来有小店,而非连锁式商店,她也有怀疑过:“写到那么specific,行吗?”但又觉得,不如让政府回应:“要部门答,为何‘唔work’,总不能每次说没有先例就拒绝。希望可以藉他们的回应突出政府的思维。”
望八成半公屋价出租 小店经营舖位
林芷筠认为,民间规划就是为一个团体的意愿整合,求同存异:“当政府或私人业主的项目大多以成本效益、省时、简化程序的原则去做,民间规划更重视的是社区将来如何使用。居民以使用者的角度去看,与高高在上的政府及私人业主有不一样的视野。”
她用了整整一个月公余时间撰写一份22页长的申请文件大纲框架和理据。过程中,她就像街坊的技术支援一样:“我接收了街坊的意愿,再想想如何写成技术文件。”
大坑西邨居民徐均权上月就石硖尾分区计划大纲核准图作出修订。由于调查结果显示,五成多受访者认为重建后应以公屋形式出租,四成认为应同时有公屋及资助房屋。最多人认为公屋与资助房屋的比例则该是5比1,故决定民间的申请决定规定该地带上的85%房屋作资助出租房屋,建议租金定价与公屋租金看齐、限定商店由独立小商户经营。
不过,由于重建方案已获批,即使城规会通过民间修订申请,亦只能在平民屋宇有修订或重新提交方案时对其有限制作用。而城规会委员潘永祥亦指,城规会只会看申请是什么用途,一般不会规定它用作卖或租,那是地主及地政署地契考虑的范围。
学者:制度不利民间规划
城规会过去不时被批评为橡皮图章,纵面对大量反对信,亦阻不了它通过新界东北发展等申请。中大地理及资源管理学系教授伍美琴指出,城规会整个制度不利民间规划:“它是为由上而下的规划而设。香港连社区规划都没有,又怎会有法例典章方便市民做民间规划?H15喜帖街纵使拿了规划师学会的奖,仍然未能符合城规会的技术规定。”她补充,城规会的委员全由政府委任,未必能体察民间需要。
林芷筠也看到,这种体制令到民间与政府长期处卡拉锯状态:“现时政府在每区都会找地建屋,但公开时已是决定了,社会就有反弹。其实政府和市民两面都好费力,规划署又觉得自己是磨心,审批完社区又不喜欢。这几年间那么多矛盾,都知道不能长久下去,但又好像不敢做些什么改变,好像麻木了。”
近年多了民间规划,林芷筠认为,虽然政府最终一定不会100%接受民间的倡议,但可能会吸纳少许元素加入计划之中:“有这些可能性,都好过没有。”她认为民间规划并非“只是文件上去打”,同时亦需筹备一个campaign,争取多点民间支持及引起社会讨论。这次经验可让其他团体参考,累积民间规划的经验:“在体制未有巨大改变前,唯有行多一步帮居民。长远来说,我们会吃力,如果吃力完又没成果,会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