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疯狂之二】 精神病康复者挺身投诉歧视 今做临记得自由
近日港铁尖沙咀站发生纵火案,疑犯怀疑有精神病纪录。当我们在媒体看到关于精神病人的报导:某年某时某地发生伤亡事件,疑犯有精神病纪录。完。生命之间的爱恨纠缠、疑凶的动机过去未来,就此被平面化;而精神病患者,亦等于惨剧的罪魁祸首。“经济学人智库”去年公布的《精神健康融入指数》指,15个亚太地区之中,香港为精神病患者提供的支援只排行第7。精神病康复者如何走过疯狂的挣扎与情感,又有谁在意?于是我们决定,必须聆听几位精神病康复者如何走过疯狂的故事。Gary当年因误信“邪教”而病发,在进出医院间经历离婚失业;但他没有自暴自弃,积极找散工,最近因做“临记”而获得满足感。这些年来,他又积极为精神病康复者争取权益,挺身投诉港铁歧视。(此为系列之二)
患病近廿年、出院离开葵涌医院十年,Gary曾被标签及恶言相向:“好心你有精神病就唔好出街啦”;但他仍然无畏无惧,积极帮精神病患者争取权益。职场路上,他屡遇挫折,直至遇上“临记”这短暂性的工种——“同事”相见只是过路,歧视与标签也每日随幕终而飘散。
世界末日没有到来 信徒已精神错乱
还记得吗?当年临近千禧年,锡安教鼓吹“千年虫”、“双氧水”等概念,又鼓励信徒积谷防饥,购入大批食物食水。2000年,“世界末日”没有来到,旁人一笑了之;有信徒却因此下半生走上另一条路。
Gary说,他当年是“信徒”,也因此而精神错乱。
1990年起他信奉锡安教,虔诚得每日看圣经,子女的名字均与信仰有关,一家人食饭前定必齐齐饭前祷告。当年他又对“千年虫”深信不疑,每天惦记世界末日将至。
1998年,当时他从事装修业,替前妻亲戚装修时与对方各持己见,发生争执。他只记得自己情绪激动,随即“断片”,到回复意识时,已被绑在葵涌医院的病床上。他被确诊患狂躁抑郁症,在葵涌医院精神科住了好几年,“我有些日子很清醒、有些日子断片。”
清醒的日子,他懂得向前妻提出离婚、要求对方好好照顾一双年幼子女、又将所有财产转至对方名下。“自己知自己事,我情况时好时坏,不知几时才能完全痊愈。那就不要耽误人(前妻),也希望她专心照顾子女就可以,不用费太多心神在我身上。”其前妻后来再婚,Gary的两名子女与继父同住。
入院第二日,他突然分辨到,“错的只是锡安教而不是圣经。”因此出院这些年来,他仍旧信耶稣,只是上另一间教会。
“好心你有精神病就唔好出街啦”
2006年,Gary首次出院后开始住在中途宿舍,加入“香港精神康复者联盟”(精盟)做义工。这10年间,他代表精神病患者,争取坐港铁巴士“两蚊”优惠,“去九巴向港铁总部门口请愿,又与立法会议员开会”。2014年,港铁终批准包括精神病患者在内的残疾人士,以$2搭港铁。“一开始未有残疾人士的专属八达通,我们以优惠车票入闸时,闸机会亮灯,可能会有职员来检查,我们就要出示残疾人士登记证。而登记证背面写明残疾类别,我的证上就大大只字写明‘精神病’。试过一次港铁职员来检查时,看到我的登记证竟然说:‘好心你有精神病就唔好出街啦’。”他内心很受伤,又觉得被侵犯私隐,便反映投诉,后来精神病患者有专属的八达通,才毋须再每次搭港铁均需被检查。
近两年巴士、小巴亦相继加入“两蚊”优惠行列,Gary认为有助精神病康复者改善病情,“鼓励我们多些外出,不用整天躲在家中,胡思乱想。”
求职屡遇挫折
出院早年,Gary任职办公室助理时,因药物最大副作用经常嗑睡,收过几次警告信;岂料一要求减药就出事“病发”,再次入院。第二次出院,他转职中环一间金融公司,“那时我很高兴!起码能跟子女说爸爸不用再拿综援了。”岂料因经常OT及压力太大,第三次病发入院。这次出院后,他不敢再找太大压力的工作,重领综援,间中做兼职帮补。
去年11月,他应征一份家品仓务员的工作时,如实申报自己有精神病,起初雇主欣然聘用。岂料上班数天后却无故遭解雇,“我没有问原因,不用问也猜到吧。”他心有不甘,马上到平等机会委员会投诉,但后来他又认为“唔想搞到咁大”,恐影响日后其他精神病康复者的就业机会,没有提出诉讼。“就算畀我胜出官司,也只是一次半次;只怕会吓怕雇主,从此直情不敢聘用精神病康复者。”
“临记”胜在够自由 每日见新面孔不怕标签
这大半年,他经朋友介绍任职电影“临记”,一星期开工1至2天,工资为最低时薪,有时包两餐。他拍过的电影有《使徒行者》、《江湖悲剧》、《拆弹专家》等。Gary原本就爱看电影,说起做“临记”,整个人变得神彩飞扬,不住说“廖启智好好戏”、“我上次同刘德华有对手戏”。“上次我做个人质角色,要同个警察讲‘我家人还在里面快救他们’,原来演警察的就是刘德华!”此外他对演出质素亦有自我要求,不屑提起他有份参演某套电影,“那出戏很垃圾”,仿佛只是“临记”的他也与有辱焉。
他曾扮演人质、黑社会成员、警察、日本兵等角色,更将造形照设为自己的whatsapp头像。“虽然赚到的钱不多,但令我眼界大开,个人开心咗。”有份参与一些“大制作”,是他的贡献及骄傲。
他又指自己在片场表现成熟,从不闲聊,“临记”公司才会一次又一次重复找他工作,“有些临记很不靠谱,在片场很大声说话,会妨碍别人拍戏的嘛!我在片场从不出声,只是聆听就有够精彩。”
此外,因电影片场的工作人员组合每次也不一样,“临记”领班亦不是永远同一人,每次“上班”都是面对新脸孔。“这样即使曾发生任何不愉快事件,下次就不会再见了,不怕被标签。”此外,有一定“演出经验”的他,现时合作的临记公司不只一间,港台制作组也偶然找他客串,某次同一天有3份工作可供他选择,毋须“依附”在某公司或某上司身上。
只是因他现居的宿舍每晚十时关门,有时“临记”工作需于清晨集合,他会事先知会宿舍职员、带同药物跟身,在麦当劳过夜。他也不觉得辛苦,乐在其中。
我走我路
本年初,Gary搬至另一间中途宿舍,离开已居住十年的环境。但Gary说毫不害怕,现已适应力。他又不怕正面上镜,若遭“临记”公司解雇,是对方的损失,他自能另谋高就。是的,正如他这些年来争取权益,一直无畏无惧,即使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