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泰国史】70年代过埠新娘起革命 融入小潮洲蜕变小曼谷

撰文: 曾雪雯 李慧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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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小泰国的缘起,众说纷纭。上世纪七十、八十年代,香港是东亚地区的发达地区,曾有一批泰国东北部过埠新娘嫁来香港。她们是上世纪的浮花,从漂流到落地生根,在异地一步一步顽强地适应时代变迁。她们开了九龙城第一家泰菜馆、杂货店,她们接了一个又一个家人来港,孕育九龙城小曼谷,也成就了下一代。
(此为【九龙城】专题系列之四)
摄影:高仲明

16岁相睇 只身从清迈嫁来香港

50年前,16岁的泰北少女阿兰随新婚丈夫到港。当年有人介绍相睇,少女在泰国遇上居港的潮洲老公。“佢又钟意我,就喺泰国摆一次酒,再喺香港摆一次”。70年代,香港出现过埠新娘热潮。当年,随内地难民潮南下到港的低下阶层男士,届适婚年龄望寻妻;也有潮州人经同乡介绍到泰国、印尼、越南等地相睇。“以前女人好珍贵,男人多过女人,大陆未开放,男人咪去泰国揾亲朋戚友娶老婆”,今年66岁的阿兰便是嫁来香港的一员。

身为大家姐,阿兰最初嫁来香港是为了照顾清贫家人,“个阵老公畀1,000蚊,换到4,000铢,可以养到爸爸妈妈一个月”。

那时九龙城寨犹在,飞机在九龙城的上空略过,九龙城还没成为小曼谷。“个时香港好少泰国餐厅,得一间在佐敦道酒店。”泰北少女孤身来港,能依靠的只有语言不通的潮洲丈夫。“屋企穷,读两三年书,中英文又唔识,唯一就靠老公,跟佢一世啦,个心都畀晒佢”。

七十年代曾有一批泰国过埠新娘嫁来香港,因为她们九龙城才成了今天的小泰国。

看佳视、李香琴 半年学识广东话

于是,新婚少女拚命看电视学广东话,当年还没有TVB,她看佳视,睇李香琴; 到街市买菜,用泰文拼音逐字逐句记下猪肉、菜心的名字,“半年就识晒㗎嘞”。偶尔,在街市找到辣椒和柠檬,足以令她乐上半天。潮州丈夫不吃泰菜,她就学炒菜、煮潮州粥。就这样,两人就住在横头磡的木屋区相靠相依,抚养自己的中泰混血儿子。

近年港人爱到泰国游玩,但又知否九龙城小曼谷的渊源早于七十年代已萌芽?

18世纪华裔暹王招潮州人移民泰

潮州人和泰人的渊源早于13、14世纪开始,至18世纪一名拥半潮州血统的君皇郑信将泰潮关系推到高峰。郑信的父亲郑海丰是广东汕头人,在清朝雍正年间越洋前往暹罗从商致富,后娶泰裔女子成家,诞下华泰混血儿郑信。郑信长大后自立为王,建立暹罗第三个王朝:吞武里王朝。

这位华裔暹王积极与中国通商,又招揽华人华侨,给予红头船潮州商人特殊礼遇,因此当时“潮属华侨”甚至被称为“王室华侨”。贫困的潮州人带同亲朋戚友坐上一只只挤逼的红头船,寄望移民暹罗。

九龙城初为“小潮州”,如今倒是因泰国社群而成名。

从“小潮洲”变成“小泰国”

今时今日,潮州人已占泰国华人56%,1914年,泰国国王拉玛六世曾将泰国潮州人比作美国犹太人——意指华人人数虽少,却在泰国掌握政治和经济命脉。泰国二十八位总理,有十二位是华人,而且都是潮州人。直至二战后东南亚掀起排华情绪,在泰华人纷纷改泰语姓氏,40年代末亦因国共内战走难,当中有不少潮州人跑到香港,分布中西区、九龙城一带做人力车伕、南北行或杂货店店主。

无论潮州人走到哪里,泰潮家族和其后裔已落地生根,形成不可割裂的祖籍关系。本来是“小潮州”的九龙城,也因为潮州人迎娶泰裔女子、泰裔男子来港打工;泰裔女子又爱介绍乡亲到港相亲、打工,慢慢建构起潮泰集处的社区。

九龙城泰潮社区地图一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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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女人家庭观念重,长女总视自己有责任照顾父母家人。

70年代过埠新娘 有位黄珍珍

正如阿兰,她安定以后又先后安排两名妹妹相亲,嫁到香港。“担心父母唔系度,佢地嫁得唔好”,来香港至少能互相照应。70年代嫁到香港的泰国女人,还有一个叫黄珍珍。1973年,她在九龙城开了第一家泰国菜馆,泰国原材料就顺应启德机场的便利抵港。随黄珍珍的成功,越来越多泰国杂货店、食肆、按摩店聚集于九龙城。

当年,来港过埠新娘则主要来自较贫穷泰东北和泰北,如今少女已成了婆婆级的人物。

过埠新娘渐多 三姐妹开首间泰国杂货店

八十年代,九龙城已出现小曼谷的雏型。除了有因逾期居留、逃往九龙城寨的泰国人常到访吃泰菜,一众过埠新娘亦爱到小曼谷解乡愁。阿兰的挚友Ann于1980年嫁到香港,当时贴心的丈夫就决定为她迁到黄大仙,以方便远嫁到港的Ann能到九龙城吃泰菜,“佢就我食泰国嘢呀,宁愿自己坐车去港岛返工”。那个年代,离家的过埠新娘都爱到九龙城,后来储了钱还会一起做生意。Ann先后接了妹妹、弟弟来港。她与妹妹在九龙城开了首间泰国杂货店“三姐妹杂货铺”,弟弟则成了黄珍珍的弟子当了泰厨。

Ann是家族第一个嫁来香港的过埠新娘。她后来介绍弟妹来港工作、结婚,如今儿子在九龙城经营泰菜。

改革开放丈夫包二奶 过埠新娘“失恋”

可是,异地少女远嫁如人生豪赌,幸或不幸都不由人算。八十、九十年代大陆改革开放,不少香港男人开始北上包二奶。第一代泰国新娘阿兰与丈夫从木屋区挨上私楼,却敌不过时代。《家变》是这批泰国过埠新娘家庭的写照。“佢同我讲包二奶,我话你咪包,但你一定要同我离咗婚先”,阿兰虽说得坚壮,但目睹当初为丈夫而来的家庭破灭,心还是会痛,“失恋喊咗成两三个月”。

阿兰(右)不时来九龙城与同乡聚会,访问这天,她们刚好在朋友的泰式按摩店聊天。

“我咪努力做自己事,唔靠男人”

倒是老爷奶奶始终视她如至亲,“佢地话唔紧要啦阿兰,佢唔要你,今日你唔系我新抱,你系我个女”。她说,“我咪努力做自己事,唔靠男人”。丈夫终归离开,留下儿子与一起挨回来的单位、手袜厂,一辈子亦拒绝再嫁。支撑她的除了家人,还有一群远嫁异地的泰国姊妹。

最近,过埠新娘们都忙于为泰二代孩子Vita准备泼水节。

视姊妹孩子如己出 应对未知生活

城里的人都知道九龙城有一个小曼谷,却不知道这里于泰国女人间的姊妹情义。当年一个个泰国女人只身嫁到香港,从零开始认识一位丈夫,一种文化,和一个香港。或因饮食文化各异,或因言语不通,或因婆媳纠纷,异国新婚的生活不一定只有甜蜜。她们像上世纪的浮花。惟独回到九龙城听著泰文,互相依靠,才有力量应对未知的新世界。于是,一个姊妹的孩子就是大家的孩子,在九龙城长大中泰混血儿,身边总有很多亲如家人的“阿姨”。

当年泰国新娘常透过亲友认识其他过埠新娘,Ann和兰认识了三十多年,互相扶持。朋友的孩子遇上困难,就出手帮助,所以如今便一起准备泼水节。

如今,Ann和阿兰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但她们的孩子依旧在九龙城经营起自己的泰国菜馆、杂货店。九龙城至今仍是泰国过埠新娘的聚脚地。面对重建,Ann坦言不舍,“未谂到点,可能退休,但唔舍得啲客啰”。从九龙城寨清拆、香港移民潮、到机场搬迁⋯⋯泰北少女们默默见证九龙城兴衰,步向暮年的泰裔婆婆将要见证九龙城重建。

过埠新娘的故事幸与不幸各占一半,惟独坚毅的意志让她们成为异地盛放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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