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活在中港边界60年 流浮山蚝户:对岸烟花特别多
陈天才,名字好“威威”。他笑说,爸爸胸无点墨,贪“天才”二字少笔划,又能取意“添”丁发“财”。天才的爸爸早在1940年代由深圳沙井镇来香港,那时边境还能自由进出,不用挨过风吹雨打偷渡来港,来港后办张身分证便行。父亲是沙井的蚝户,当时内地环境不好,有不少同乡过来流浮山“揾食”,所以他也跟着离乡别井。天才说,那些年只有内地人来港做个“发财梦”,哪像今天,“上面”吃生蚝比我们吃得还要讲究。从前游水偷渡来的,眼睛紧盯著香港的高楼与万家灯火,总之游向有光的地方就对了。现在天才从流浮山远望对岸,楼都起比这边高......
摄影︰余俊亮
流浮山码头对出,正是深港西部通道,通往深圳蛇口,这条仿佛没有终点的大桥分隔了后海湾两岸。从流浮山乘坐小艇只需30分钟,便可直达对岸的深圳。海上的养蚝户可谓跨境一族的先驱,流浮山是本港仅有的生蚝出产地,在没有明确界线的水域养蚝谋生。
后海湾 站在“中港融合”最前线
1898年,英国政府向清廷租借新界,香港边境曾扩展至整个后海湾。后来经过协议,才把边境界线推前至后海湾中心,并以灯塔作为记号。从此,后海湾成为了港深两地早期的联系。
后海湾分隔了香港和深圳,但同时联系着两地养蚝户的命脉。由于流浮山水域临近珠江口,位于咸淡水交界,十分适宜养殖生蚝。
流浮山一带,由尖鼻嘴至下白泥连延13公里浅滩都是蚝田。对岸的养蚝业亦十分蓬勃,横琴、汕尾、蛇口等地是内地生蚝的主要养殖地。
自50年代起,陈天才的爸爸于流浮山一带养殖生蚝。62岁的陈天才自15岁跟随父亲到蚝田工作,现在两个儿子也是养蚝的。
不需赚大钱 但求别饿死
他的父亲在1940年代由深圳沙井镇来香港,那时边境还能自由进出,来港后办张身分证便行。父亲在沙井也是蚝户,当时内地环境不好,知道有不少同乡过来流浮山“揾到食”,所以也跟着过来。
“汝记”取自其父亲的名字——“陈汝恩”。记者说,“陈天才”的名字好威,他笑道:“我爸爸只读过半年书,无乜墨水,所以改我名叫陈天才,贪笔画少啩。我猜他本来想取‘添’丁发‘财’的意思,但不懂写个财字。”
中国人取名爱讲意头,“揾到食”对上一辈很重要。那个“食”是仅堪糊口的意思,不需要赚大钱,只求别饿死。老豆一辈子养蚝揾食,陈天才也理所当然继承父业。
“对我们来说,干哪一行揾到生活费就慢慢有兴趣,屋企得我一个仔,责任所在,我不做的话爸爸会很辛苦。养蚝冬天很冻,夏天又很热,收入不稳定,水太咸的话蚝又会死,打风的话,蚝排会飘出海,那就血本无归了。所以我常常忧虑天气,怕多台风。”
一座灯塔 区分香港与深圳
陈天才小时候,是在流浮山海域靠岸的泥地养蚝,蚝农在船上等待潮退,然后踩上泥滩,把瓦片、石头放在泥滩上,让蚝苗依附在上面。然而这种方法较吃力,而且产量有限,因此,蚝农于1980年代改为采用浮排养殖法,将附有蚝苗的瓦片用尼龙绳串起,吊于竹棚上,让蚝苗进食海中微生物。一个蚝排大约有600多串蚝苗,可生产几万只生蚝。陈家从泥地迁移到后海湾海面,自此与内地蚝农分享同一个海湾。
现时流浮山海域有多达7,000多个蚝排。这天记者随船家坐小艇到流浮山海中心看蚝排。泥黄色的海水渐渐转变成蓝绿色,对岸深圳的高楼缓缓变得清晰。小艇经过深港西部通道的桥趸后,便看到一块块用竹枝搭成的蚝排在水面飘浮。
海上没有界线,蚝农在大海行驶,如何分辨自己身在内地还是香港?
船家遥指远方白色的灯塔说:“一过灯塔,就是深圳水域。由这里去深圳,船程只需要多15分钟。”海上没有关口,只有一艘水警轮长驻附近海域。每当内地船只进入香港水域时,便要出示相关的证件。每朝7时左右,多艘渔船便从深圳、蛇口等地运送大批鱼类海鲜到流浮山。内地船家、本地批发商每朝在流浮山正街交易,熙来攘往,但内地渔民落船后,活动范围不得超过巴士站。越过了海上的边界,却止步于毫不起眼的巴士站。这对内地渔民来说,犹如深圳的边境的延伸。
蛇口禁养蚝 促中港合作
现时在流浮山的蚝排当中,有一半是由香港及内地养蚝户合作经营。蛇口原是蚝的主要养殖地,但当地蚝农在蛇口码头开蚝后,大批蚝壳堆积如山,孳生恶臭及引来大群乌蝇。附近居民接连投诉后,深圳市政府便于2004年禁止在蛇口养殖生蚝。自此,当地蚝农便将蚝排搬往流浮山,主要靠本地蚝农打理,供应予内地批发商。
蛇口养蚝户来港设蚝排,对本地蚝农有一定影响。因为与香港接洽的内地批发商只得数家,本地蚝农惟有减价来提升竞争力。可是,陈天才并不担心这会影响利润:“内地市场实在太大。即使我们不能即时卖出,总会有机会等到第二或第三批。上面(内地)需求殷切,所有生蚝总会卖得完。”
内地人变嘴刁 吃蚝流行炭烧
陈天才除了养蚝,还在本地自设厂房制造蚝豉、蚝油及金蚝。其生蚝供应给香港及内地,比例各占一半。以前内地人不懂得食蚝,但近10年他们愈来愈富裕,对饮食的要求有时比香港人更高。现时内地最流行的食法是炭烧生蚝,将生蚝连壳放在炭炉上烧烤,加少许蒜蓉调味。
陈天才爸爸于50年代经营蚝排时,香港是主要市场。2005年内地经济急促增长,他们把五成的产量运送到内地销售。在本港售卖即开生蚝,利润较多,但销售数量有限。相反,内地批发商会购入整个蚝排,所以大部分蚝农会选择将生蚝售予内地。
70年代,交通尚未发达。陈天才爸爸经营的蚝豉蚝油店,利润仅堪糊口。后来他看着深港西部通道及西铁相继落成:“以前流浮山好荒芜,出去要搭那些九人座货车。现在交通方便了,多了内地及本地游客入来吃海鲜,我们的海鲜比离岛的划算呢!多了人来吃,也顺势带旺我们这些买蚝油、蚝豉的生意,有很多内地游客拿这些作手信。”
风水轮流转 以前偷渡来港 如今北望深圳
陈天才以往几乎每天十多小时都在海中心工作,站在蚝排上,看到前方深圳的高楼愈起愈多,不断向天际攀爬;而流浮山虽然交通比从前便捷,但仍有幸保持多年来的乡村风貌。
世界轮流转,添了丁的陈天才不知算不算发财,但起码也因内地市场而不愁生活,他也觉得种种变迁很有趣:“以前个个偷渡过来,看着香港的灯和高楼大楼游,哪里有光哪里就对;现在轮到我看对岸,全部都是高楼了。以前我外母常常带衣服、饼干、糖等物资回东莞,现在亲戚比我们还有钱,开厂、做生意和租楼,但亲戚都记得我外母常常带物资上去,所以每次返去都待我们很好。”
陈家面向深圳湾,深圳湾公路大桥横躺在眼下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桥上不断有细小如蚂蚁的汽车跑来跑去。每晚吃饭,陈天才一家看到“世界之窗”的烟花表演,比看到香港放的次数还要多。
嗯,对岸的烟花特别多,站在界线模糊的地域及时代,的确使人分外错乱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