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紧难民政策】人类学教授从研究难民变同行:我冇办法唔理佢哋
在搜寻器输入“难民”与“香港”,你能看到难民故事、人权资讯,但更多的是“假难民”,甚至是“南亚蝗”。难民议题在香港是个烫手山芋,愿意接手的人不多,本地却有位教授为研究走入本地非裔难民群体,7年来协助他们处理文件、甚至成立乐队。在数字与政策下,中大人类学副教授郑诗灵拉出被隐没的天份与被制度磨蚀的人生,她苦笑谓:“研究完咗,我唔知点可以唔理𠵱班人。”
摄影:邓倩萤
从研究非裔难民健康到成为朋友
俐落短发配上白框眼镜,郑诗灵教授(Sealing)坦言“难民”于她最初只是一个研究题目。2012年,她参与港大医学院一个研究非洲难民与寻求庇护者健康的项目,探讨他们的医疗状况、评估。难民研究接触近300个非洲免遣返酷刑声请者,发现大部分受访者健康欠佳,且过往经历长期处于不稳的生活令很多人抑郁症症状。这是一切的源起。
然后,这是研究没提及的注脚。2013完成该研究后,Sealing却留下来继续与非洲人成为朋友,“研究完咗,我唔知点可以唔理𠵱班人。”语毕,她像要平复情绪似的呷一口咖啡。Sealing说非洲人在港的历史短,非洲予人的观念源自电影黑帮形象与新闻报道的饿荒、战争与暴力。“因为新闻唔会睇到好嘢㗎嘛,所以香港人对非洲人有好大偏见。”她的难民朋友曾在地铁上刚坐下,邻座乘客马上站起掩鼻离开。
香港与难民
香港并无签署1951年联合国《有关难民地位的公约》 ,原则上无责任成为难民收留国。但香港于1992年签署《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及《香港人权法案》 ,港府不能将任何人送回可能使该人遭受到酷刑的国家,意即香港是难民抵达收容国前的中转站。
助非裔青年成立乐队 被污名埋没的才能
留下来的七年,Sealing看到数据以外难民有血有肉的挣扎。按现时政策,免遣返声请者不得从事工作及义工,只靠人道援助度日。她却从被这社群中看到被埋没的才能。2016年,她逐协助非裔难民及朋友组成乐队Talents Displaced(才飘八斗),让港人理解这群居港的边缘社群与文化。她笑言:“觉得好听㖞,但其实我唔知佢哋实际唱紧咩。”她坦言自己从不是政策倡议者,一直仅从旁协助,像让难民乐队站上台介绍自己、表演;也像鼓励难民到公听会说自己的经历与意见。
“难民”文化繁复 质疑新修订难处理
长期接触难民社群,Sealing慢慢意识到“难民”从不是单一的群体,“数百个种族、不同立场的政府转流上台,而非洲有50几个国家”,Sealing说。在行政程序外,处理难民问题还需要对国际政治、文化有深刻理解与敏感度。
最近保安局正检讨修订《入境条例》下对免遣返声请者的难民政策。修订建议包括把免遣返声请者的时间搜集资料时间从现行的28日减至14日,与及减少提供“最精通语言”的翻译者。她质疑执法机关实际上能否以第二语言,掌握声请个案背后的繁复文化,“你大学时候知唔知多哥共和国喺边?刚果发生咩事?你知唔知苏丹、尼日利亚种族问题?其实好复杂。”她说,坐在办公室的却有权力决定生死。
《香港01》曾就相关修订的质疑意见向保安局查询,保安局表示,入境处一直备存客观及可靠的资料库,包括来源国家的地区资讯、专题报导、主要事件等资料,供个案审理人员参考。而入境处所有负责审核免遣返声请个案的审理人员,在就任前都会接受专业训练课程,确保他们充分了解统一审核机制及具备足够知识处理有关个案。
制度里被消耗的人生
Sealing总是直视著别人双眼说话。但你无法分办是她眼睛水润,还是她压著情绪与泪光跟你对话。“我唔够胆讲牺牲呢个字,牺牲啲咩啫?人哋系成条命喺度,浪费咗超过十年。”
溜港超过十年的免遣返声请者,包括访问当日坐在Sealing身旁的三位。他们有的是因政治问题成了无国籍人士;有的因为国家签证问题或政权威胁下滞港,流散在国与国之间。这些都成了政策下统称的“免遣返声请人”,是入境处多次转制后,处理的23,184宗个案之一。
多年来,免遣返声请政策多番变动。三人就是经历多次转制的一群。2014年前,香港难民政策行双轨制。入境处负责酷刑声请,而联合国难民署香港办事处则负责审批免遣返声请。其后,多宗司法审核个案分别要求港府按“需按高度公平原则”进行甄别过程、若声请人被遣返后有可能遭“残忍、不人道或侮辱之处遇或惩罚”,不能遣返。故2014年,港府因为法院裁定,正式推行“统一审核机制”,由入境处统一处理所有免遣返声请。通过审核机制的个案再由联合国难民署,负责确立难民个案转交第三收容国。三人的“免遣返声请”便在制度虚耗了十载。
难民秘书Sealing
“我好清楚我可以做嘅真系少之又少”,七年来Sealing付出最多是的公余时间厘清难民社群与政策。香港从不是难民的收容国,只是难民的中途站。免遣返声请者无论个案确立与否,无论最终遣返或经联合国送往收容国,他们在制度下都是被拒融入香港的一群。Sealing能做的是陪伴与聆听无庇护的难民故事,若他们想发声,她便化身秘书从旁协助。
2018年,溜港逾十年且无任何案底的免遣返声请者,成立难民组织“Our lives matter HK”。这批为数约二十人,希望向港府追付在制度中被浪费的十多年,并且希望提出更具争议的居港权。自视为秘书的Sealing说,如果他们认为要做,便会陪下去,她问:“我系咪好离经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