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龄追星记:50后迷年轻歌手搞歌迷会、举牌撑偶像:想有人相伴

撰文: 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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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追星是年青人专利,只得后生仔会迷恋“偶像”?旺角行人专用区杀街前嘈杂不堪,却有个年轻女歌手被誉为菜街“清泉”,歌声从没被街坊指骂厌恶嘈吵,更渐渐累积了一班老中青的忠实歌迷,每周准时企定定看她的表演。
这个歌迷团没有“华仔天地”般历史悠久,也不像其他歌迷会般有组织有系统,团内一班中老年的歌迷却同样分工负责联络、影相、维持秩序、举牌打气,甚至煲汤送零食。他们年轻时没追过星,笑说一把年纪才迷恋这年轻歌星,“做咁多嘢,志在偶像开心,也志在有班人互助相伴”。
摄影:郑子峰
(此为菜街没落系列之三)

上回提到,出道歌手彭梓嘉两年前开始到旺角表演,成为菜街最红女歌手之一,凝聚了一班忠实歌迷:【菜街没落2】最后高歌《不再犹豫》彭梓嘉:我们在旺角情谊深厚

菜街最后一夜,彭梓嘉的歌迷一早已到场,分散站在四面“舞台”的观众圈,企头位支持这个“旺角最靓女”歌手。

告别街头演唱会开场前,一班歌迷已准备就绪尽欢最后一夜,角色如歌迷会会长的B哥一直带上脑退化的七旬妈妈(前排紫色衣)同来听歌,老人家听到《上海滩》很兴奋。

中年IT歌迷制灯牌  健壮叔伯fans举起撑场

这班忠实歌迷大约百多人,年资不同,大部分加入半年至一年多,却花款多多支持“偶像”。起初,彭梓嘉的观众并不活跃投入,一班中老年人多数冷静地站在观众圈欣赏。她不久买来数百个“手指灯”,让他们戴在指间挥动,营造演唱会气氛,有动力留在街头听歌。

街头四面台的冷静观众渐渐对表演热情起来,每首歌也落力挥动闪灯投入现场歌声,渐渐成为歌迷。途人望见这灯海场面都啧啧称奇说壮观,一班歌迷于是就想将现场打造得更像演唱会,让“偶像”感动开心。

除了订购半百支萤光棒,啦啦队长骆骆本身做电脑维修,懂得设计字样,负责淘宝订造七、八个亮着“彭梓嘉”名字的灯牌。有晚开唱前,他和一班壮男突然举起闪亮亮的牌子,彭梓嘉看到感动不已。

骆骆在菜街最后一夜依旧站在前排举牌。歌迷团中,首个入字的灯牌由他制作,在电脑输入字句便能在牌子上显示,希望彭梓嘉看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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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灯牌重量如半包米,却有壮健的叔伯歌迷能站着听歌数小时,并举毕全场。骆骆笑说小意思,“她唱歌给我们听,我们也想为她付出一点点。想她开心。每次我们做了些事,望见她看到之后的感动样子,我们都好开心。”而整条菜街,也只得彭梓嘉这档有灯牌亮起。

做足歌迷工作 却不视偶像为“偶像”

旺角街头成了造星现场。一班歌迷每周在开场前后会喊口号:“梓嘉醒,梓嘉劲,梓嘉无得顶”,并分工合作“追星”。有歌迷擅长拍照,每周拍下彭梓嘉的表演精彩时刻后分享,让其他歌迷回味。有人负责维持秩序,不让观众群涌上前阻碍表演,亦有人做联络办联欢活动、订花和礼物、连夜逐支萤光棒充电,甚至有个六旬阿姨不时会煲汤请彭梓嘉饮。

已年届60的传哥没法举牌或喊口号,每周却企足几小时捧场。他说年轻时未曾追过星,只听听谭咏麟、张国荣的歌。两年前在街头听到彭梓嘉唱歌后,“觉得呢个歌手完全唔同”。传哥和一班歌迷皆欣赏彭梓嘉的歌声,“人品和态度好。”

但传哥不像其他歌迷常索合照,或约偶像见面饮茶,属于“默默支持型”的忠粉。前阵子他与朋友在网上翻找彭梓嘉第一张专辑,花费数百元在外国网站买下并运到香港,与亲笔签名水樽收藏在家。

“佢(彭梓嘉)完全唔同。唔系偶像,我哋同佢距离咁近。”传哥说。

他们举动根本是歌迷的行为,却不认为彭梓嘉是其偶像。与别的“偶像”不同,街头舞台没有高台,彭梓嘉就站在他们面前唱歌,更在歌迷的whatsapp群组内,不时回应对话。“你每星期听佢唱歌,对得佢耐,会觉得佢好似一个老朋友咁,唔使成日见面,今个星期听到佢唱歌,冇病冇事咁就得喇。”传哥说。

他平日打理家族的制衣生意,周末才到菜街听歌,形容彭梓嘉就像他家楼下的小店老板,店里其他食客便是歌迷,“就好似我每朝落去坐坐食早餐,见到大家又打招呼‘咦又系你呀’,歌迷与她就是这种像朋友的熟络关系。”

经历半世纪乐坛流转 “一把年纪才追星”

60多岁的Ming姐与丈夫每周也来捧场,因一直有坐骨神经痛,不能久站,故每次皆坐在档旁的矮椅,近来又因脚伤要撑着拐杖到场。“我跛脚也来听彭梓嘉呀,你看她几大吸引力呀,几大魔力呀!老师(彭梓嘉)去度边,我哋就跟到边!”Ming姐说。

Ming姐(前左三)说像她这一代人当然喜欢那些旧歌,彭梓嘉重唱时亦让她脑海浮现当年的记忆,“做人妈妈好忙凑住个仔𠮶阵个年代。”如今儿女长大“有老婆仔、屋仔、车仔和人仔”,她为此欣慰高兴之余,自己也希望多时间重拾听歌这兴趣。

彭梓嘉除了是出道歌手,更是个资深歌唱导师;看上去年轻的她备受这班老年歌迷拥戴,人人都叫她“老师”。染上啡发、发鬓有几根白发的Ming姐笑说少女时也没追过星,“到一把年纪才来追一个年轻女歌星!”生于50年代的她经历的是香港整整半个世纪的流行音乐流转。

她说1960年代外国歌手和乐队风靡香港,自己爱听英文歌,一直陪伴她至70年代中学毕业,就开始听粤语流行曲,“许冠杰、温拿乐队呀,我哋都听。80年代我啲仔女出生,我又跟佢哋听歌。”后来她跟着儿女听周慧敏、李克勤,想了解那代年轻人想什么。“直至梅艳芳、罗文、郑国江、黄沾佢哋走咗再无新歌,2000年后嘅歌我就唔识喇!”她说只懂容祖儿一两首,亦不谙Twins,很多新歌也是她听彭梓嘉翻唱才听过,知道原来这年代流行《可惜我是水瓶座》、《小幸运》,但多数从她演唱怀旧歌时回想当年。

有别其他区的Busking街头表演,在旺角唱歌,观众多伸手直接送上纸币给歌手。曾有歌迷给个观众曾送两毫给彭梓嘉,一班歌迷见状当刻反应:“两毫子?系咪玩嘢呀”,认为出手太低,亦对歌手不敬。怎知彭梓嘉仍欣然收下,且表现感恩地向对方微笑道谢。后来彭梓嘉跟观众说,她在旺角不为卖艺卖歌喉、不要求观众多多“塞钱”,“打赏”对她的意义并非像其他歌档。

银龄娱乐节目少 拒去社区中心听帝女花

这个“港嫲”星期一至五忙着顾孙儿,周末子女放假,她也才放假。有晚家庭日饭后散步走到菜街,丈夫介绍说这女生唱歌好好听,请对音乐要求高的Ming姐听听,发觉果然无介绍错。最后两夫妻在菜街听彭梓嘉唱歌两年多,听到杀街的最后一刻,依依不舍离开旺角。她说学生时代会跟朋友去Disco开P(派对),每次听歌跳舞玩得好high,结婚后夫妻为生活奔波,很多年也未试过跑到这类地方听歌开心一晚。

“你以为我哋去社区中心听帝女花?𠮶啲粤曲系我阿妈老人家听,唔系我哋呢代㗎!”她说银龄族在香港没甚地方好玩,很多娱乐地方也是年轻人地头;如今退休只能间中与十几个朋友凑钱每人二三百元,包场欢聚一晚,因此在旺角听歌是最低消费的娱乐 。

每一次表演后,彭梓嘉必定留下与歌迷逐一合照留念,这晚杀街最后一夜,就快凌晨十二时,她还在与观众和歌迷合照。

歌迷团变成朋友会 杀街后跟住“偶像”去边?

杀街倒数前两星期,她与一班歌迷已在烦恼以后何处可去。杀街代表他们失去听歌娱乐的地方,亦代表每周两晚未必再能聚在一起。大半年前开始,歌迷团每夜十时在菜街散场后,皆拉队到附近茶餐厅宵夜。说是宵夜,有人听歌听到没吃晚饭,就点一个大餐,亦有人点杯冻柠茶、吃片西多士便围在一台吹水至凌晨。

这夜11时多,Ming姐致电丈夫,召他快乘的士到茶餐厅:“喂我哋成班人都喺度呀!”。“我们志不在食嘢,志在同呢班人一齐玩。你谂吓我哋星期一至五各有各忙,得星期六日听完歌可以聚吓!”她说现场的歌迷来自各阶层、各行各业,卖家私、揸巴士、做老板、做清洁都有,“有啲三四十岁,又唔介意我哋呢班几个五六十岁一齐,一齐讲吓老师,讲下咩𩠌好味,天南地北都讲,咁过一晚几开心呀!”

菜街最后一夜,他们散场后来到豉油街这家茶餐厅聚聚,Ming姐说玩到12时也不算夜,“好少机会咁样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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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街后,他们会在酒楼办联谊会再聚,亦很想知道“偶像”将到哪里唱歌。“系嘅,菜街真系好嘈,将心比己我都觉得住楼上好惨。政府要就街头表演发牌啰,或者睇吓边度适合歌手表演。啲大妈档嫌远就唔好去!但边度我哋都去。”她说西九、山顶、离岛或乡野,若有彭梓嘉表演,一班歌迷也会跟着去。“启德邮轮码头无人玩,彭梓嘉去唱歌,我哋去听,一齐搞旺佢。最重要唔好嘈到人,我哋又可以听歌,聚埋一齐,大家关系就维系到,你知大家都呢个年纪啦。”

彭梓嘉4月开始每周三晚往尖沙咀码头摆档向内地歌迷直播,让他们认识广东歌,亦多唱国语歌,这班香港歌迷也追着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