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聋人】亚太聋人运动会名称或加听障?本地聋人掀正名运动
“聋人”和“听障”,哪个称呼更为合适?近年渐渐有聋人提出不想被称呼为听障,反以“聋人”身份自豪。第9届“Asia Pacific Deaf Games”来年在香港举行,或会命名为“亚太聋人/听障运动会”,引来一班聋人反弹,他们更成立脸书专页争取将运动会正名为“亚太聋人运动会”。他们说命名有违运动会原意,又指香港社会一直没进步,常常承受莫名奇妙的赞美,俨如无形的歧视。他们说,聋人不该被看低、视为残障:“我们不是病人,我们只是普通人。”
摄影:高仲明
运动会原意:证明人的能力
聋人、听障,在一般人眼中或是同义词,在争取运动会正名的70、80后聋人Anthony、Connie、Danny和Jason眼中,却大有分别。2019年香港将举办第9届“Asia Pacific Deaf Games(APDG)”,早前筹备团体曾发问卷给聋人收集中文名称意见,当中有“亚太聋人运动会”、“亚太聋人/听障运动会”选项。Connie说4月尾时筹委会联络传译者,透露了中文名称或会定为后者,Anthony曾以电邮查询原因,但未获回复,因此和一班朋友决定发起争取正名行动,并成立脸书专页。
专页成立后收到筹备委员会回复,表示会重新考虑运动会的命名,并将为此进行咨询,以订立一个“负面影响最低”的运动会命名。行动成员收集了一些聋人朋友对命名的意见,并发公开信予筹委会,希望对方于两周内回复咨询进程,但再次未获回复。
据有份管理APDG的国际聋人体育协会(ICSD)网页,聋人的运动会创始于社会觉得聋人智能低、应当被放弃的时代,运动会的作用是证明聋人的能力并非人们所想那么低。Connie说,听障字眼却仿佛放大了聋人的不足,且国际运动会、体育组织一直采用“Deaf(聋人)”字眼而非“hearing imparied(听障)”。如“Deaflympics”、“Turkish Deaf Sport Federation”。其中前者经多次更名,一直未有使用听障字眼。
叫聋人听障才是歧视
然而其中文名称,却在2009年台湾举办第21届运动会时,被命名为“国际听觉障碍奥林匹克运动会”。台湾人类学研究者陈玩臻在2011年发表的论文《听奥?聋奥?国际戴夫林匹克(Deaflympics)在台》指,当年部份聋人以缺席来抗议当局以“听奥”而非“聋奥”命名运动会。
在香港,一班聋人亦不喜欢“听障”这字。但不少健听人一直觉得直呼“聋人”是不礼貌,Danny说这或源于报章媒体用字选择:“做得好、读书叻用听障,犯法的事一定是用聋哑、失聪,令人觉得聋就是负面的东西。”与此同时,社会亦流行以“你聋㗎?”来骂人,Danny指,或许也因为旧有社会喜欢骂人聋,“有种很旧的想法是叫你做聋就是歧视你,所以要改,但有没有问过聋人的想法?”
“Deaflympics”被命名为“国际听觉障碍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当年,有聋人筹委在健听人加入、会议被口语主导后离场。到了2015年,台湾举行第8届APDG,亦将运动会命名为“亚太听障运动会”,但2000年时命名仍是亚太聋人运动会,更名原因未明。
陈玩臻在上述论文中也提到,在英文和各国手语中,可见到“听障”和“聋人”字眼被区分开,用手语的听障者不喜欢被称为“听障”,而喜欢使用“聋人”。
听障是病理名称:告诉你什么都做不到
至于听障一词多用于政府文件,本身也是医学名词,或因而被视为中性。然而世界聋人联合会(WFD) 和国际弱听人联合会(IFHOH)在1991年及2013年均签署协定,指“听障”是不能接受的字眼,反映聋人并不认为“听障”属中性。
Jason说:“听障的意思是一个限制,将那道墙放在前面,告诉我们,你什么都做不到。”Connie说:“听障即只看你的耳仔,找方法治疗,例如给耳机、做手术,却没看过你这个人。”她说。“但事实上,你们听到,你用听力,我便用视觉,生活没什么分别。我不是病我不是障,我不是残疾,我是正常人。”
她说被称呼为听障会感到不受尊重,然而很多时即使她一再提到希望对方称呼自己为“聋人”,对方却反而更容易忘记,“好像没关注为什么我在意‘聋人’和‘明听障’这两字的分别。”以往受不同记者访问后都会善意提醒,但报导还用了“听障”。
聋人的世界:围圈、可隔空聊天
他们希望运动会名称只保留“聋人”字眼,让人留意他们身为人的身份。“聋人这个字是在说我们整个人是如何的,我们有自己的聋人文化、历史、运动、艺术。”Jason说。Danny和Jason在球场内打篮球时,能和场外远远的Connie和Anthony隔空打手语聊天,不怕听不到——有些聋人世界的体验,是健听人所没有的。
Danny:“聋人就是我的身份认同,正如有些人会以香港人身份自豪。”没有这身份认同前,他们都迷茫过。Jason说在主流学校读时,“只得我自己一个,很寂寞不开心,我很迷茫自己是健听还是聋人。”后来到美国读书,找到聋人社群,才找到自己的身份。
Connie指有些非健听朋友或认同“听障”字眼,强调正名并非要歧视听障朋友,只是运动会的原意是发现潜能,应按原意命名,以人为重心,而非听力。
全港唯一有用手语教学的路德会启聋学校“启聋手语视像字典”网站上写:“聋人的视野比健听人广阔,对人脸、表情、事物的位置、颜色、方向的记忆力较强。学者也正在研究如何运用这优势来教导聋童,他们的脑袋确能做到一些我们健听人没法做到的事。”
此外,国立嘉义大学特殊教育学系副教授林玉霞曾在论文《听觉障碍者的身心特质》中指出,有些聋人认为“听障”含有缺陷或病理的意味,但正如其他少数民族一样,聋人有自己的母语和社群,他们认为自己是“聋人”(Deaf,强调大写的D),有聋人文化 (Deaf Culture),一个有丰富遗产及传统的文化,传达出充权、归属及正向乐观的观念。
聋人被看低:考上政府工要拍手
然而即使聋人肯定了自己,外界也未必一样。他们说到了今天,仍有人会误解聋人的能力。有时只要他们有一点成就,就会被放大为励志故事。Danny说:“像我去考政府工,有朋友见我考到就说很叻啊!但很多健听人都考到,为什么我考到就要拍手?”他说:“觉得做得到很神奇,是因为看低了我们。”
Jason说,香港对待聋人的态度多年来没有进步:“聋人是怎样,不知道;支援服务应该怎样,不知道。健听人也看低我们。”相反在美国,Jason读书时学校没有手语翻译,却能成功争取,因为当地有条例保障;Danny在加大拿工作假期,更感受到社会如何影响人的生存状态:“有个聋人很正力量,还带我去和智障人士、坐轮椅的人一些打曲棍球——原来我们可以活得有尊严,我们有人权,在香港这些人却很可能全都被关在庇护中心。”
障碍是健听人设置的,我们每日要爬过去地生存,我们和你们一样很多东西都做得到,那些障碍只是令我们想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到,但我们什么都做得到。
“聋人身份保护了我”
Danny说昔日14年在聋校的生活不许用手语,课堂以难以学懂的唇语教学,令他不明也不敢问,变得被动:“算吧算吧地算了十几年。”来到今天,他不想再算:“希望聋人社群进步多些,懂得争取我们的权利。”
不太作声的Anthony此刻也说:“以前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我会问自己的存在价值在哪里。”他说:“聋人身份在这世界上保护了我。”——Connie说,他们学懂了欣赏自己,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只看到负面的地方,“这是聋人身份可贵的地方。”她说。
APDG筹备团队回应指,对中文命名的咨询仍在进行中,两、三个星期后亦会在总会人员来港视察时向他们征询意见,结果将在之后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