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睡的香港 午夜人文 “晚上世界真系好X得意,常理难喻。”

撰文: 何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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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或许是理解一个社区、以至一个社会的上佳时机:一个明亮的白天展示不到的、生命共同体的深沉底蕴。
当社区的颜色披上黑白纱,它的轮廓才更突出。
街头巷尾,夜里不会睡的小店。 我们就这样溜进黑夜……
摄影:王嘉豪

颠覆秩序的夜行者

你觉得晚上很危险是吗?踩单车就不觉得危险。
单车客Man
每周总有两三晚,Man骑车在香港各个角落穿梭。

清晨四时,嘉豪和我在域多利道路边坐了两小时。那是由屈地街电车厂出发的旅程,路经西环货物起卸区、屠房和殓房。浮躁和倦极之时二人静默,眼前只有路灯穿过树叶投射在山坡上的树影。偶有的士或汽车经过,我们也就慢慢习惯司机向我们行的注目礼。

Man有时带二、三十人深夜骑车,有时两三个,有时独自一人。深夜出发,天亮前完结。他自诩晚上走遍香港九龙,新界太大,还差一点。“我喜欢保持距离观察城市。日间车水马龙,马路和行人路只是通道,街上纷纷扰扰,不容许观察。夜晚当城市安静下来,反而好集中,有一件事零零舍舍地发生,就会撩起好奇心,聚焦地留意一件事。”

深夜离家收集故事的人

晚上的世界真系好X得意,不能用常理形容。
Bartender志杨
在酒吧工作的志杨,从小一开始就过通宵生活。

街坊酒吧不是劈场,较少人喝得烂醉,于是,志杨当上了收集故事的人。正如他问我为何喜欢喝酒,其实在旁敲侧击地探听我有何心事。“夜晚来喝一杯的人,不少都是愿意分享自己故事的奇人,一问就破。”

“前阵子有个操不纯正广东话的阿姐经常落嚟,饮醉酒大叫‘我有一百万,但系我唔开心!我老公畀钱我但佢要返工。’最近却没有出现了。”

还有一位自称是周润发的表弟。“他65岁以上,他以前开制衣厂,捞到风生水起,发觉啲钱揾极都好少,做到只狗咁一年先得几百万。他说后来因为所谓的缘分,认识一群赌马的朋友,计埋马会和外围,一年的投注额有三、四亿。那是十年前的事。他给我看马会的户口资料,光是收马会的派彩,一年已经有几千万。”

“晚上的世界真系好X得意,不能用常理形容。”

光明机场里,黑夜延长

日间搭飞机,其实只是好似坐巴士去另一个地方,晚上才有逃离的感觉。
上班族Jo
过往15年,Jo每周搭夜机来回世界各地,她的黑夜比别人长。
午夜摄于机场。

不论在伦敦、巴黎、纽约抑或洛杉矶,Joe都能细数当地夜生活的乐趣。

40余岁、任职公关的她,一个人拉着行李坐的士或机场快线,窗外的一片黑色景观飞快地往后退,她沉默无语。通常她坐商务客位,登机后吃过飞机餐,大家关灯各有各睡。“好似去了一间大众酒店。”间或经济客位有人会开一盏灯看书,窄长的灯光直直打在脸上,似乎显得更孤独。由十几岁开始出国到欧美读书的Jo,享受了十多年延长黑夜的奢侈才承认自己孤独,想要安定下来。

工人 动在城市入眠时

午夜过后,工人封闭马鞍山路一条行车线,清洗路面、路牌和猫眼石。

晚上十二时的马鞍山路封了最内侧的行车线。水车在封闭了的行车线龟速行走,护送七名保养道路的工人沿路工作。工人推着水桶,弯下腰来,手上的抹布蘸了清洁剂,逐一洗刷行车线上的猫眼石。这套动作又在路牌和栏杆上重复。他们紧盯着路边,互相提醒,一株杂草就如一颗眼中钉,不可留有活口,毫不犹豫地除之而后快。路牌和猫眼石脏了,司机便看不清路面情况;杂草一旦茁壮成长,亦会破坏地面结构。当工人的心思都放在每一颗猫眼石上时,不过一个雪糕筒之隔,右边的行车线间或有汽车继续飞驰,奔驰和静止只有一线之隔。

泳棚伯伯 消失于波涛中

游了几十年喇,日日都由西环家中走过来游水,几多度都系咁游。
西环泳棚泳客
长夜,是跟同伴、跟他人难得诚摰聊天的时光。

嘉豪和我在域多利道呆坐两小时后,大约五时多终于遇上当天西环泳棚的第一个泳客。伯伯已整装待发,大声地跟我们说早晨。“游了几十年喇,日日都由西环家中走过来游水,几多度都系咁游。”大抵他看不过眼年轻人挨了一晚夜便变得孱弱。“我不算早啦,通常都有人四点几下水。”他伸展一下手臂,跃入水中,几乎消失在漆黑的波涛中,直至约15分钟后,天色逐渐发白之前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