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邨医生.三】坚尼地城地舖诊所 林永和:如日日落擂台打仗

撰文: 谢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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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刚好踏入50岁的家庭医生林永和,25岁便拿著几万元积蓄,在坚尼地城经营自家诊所,一做便已25年。他的大半生,都在坚尼地城度过。
时为1993年,那时的坚尼地城,是港岛区比较隔涉的一隅,未有地铁,但有猪栏菜栏和几条公共屋邨。新诊所开张,消息很快便在茶楼、街市间,在街坊的口中流传。廿几年累积下来,林永和有一半病人是区内人,也有搬走后又搬回来的新街坊等等。
“在社区内,好小规模的诊所,好著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想这种运作模式有其存在价值。因为这种医患关系的深度和持续性,可以是几代的延续。”林永和说。

访问前几天,林永和的诊所来了一个“新症”。他的诊所在坚尼地城已经有25年了,旧症已占绝大多数,新症只占一成,所以每次遇到新病人,他都会好奇多谈几句。“问她是否新搬来,原来她几岁时来看过病,是某个病人的孙女。她说,婆婆早几年走了。她一讲起,我就记得那个婆婆,那婆婆很得意的,但这几年消失了,原来住进了老人院,后来有次病倒入院后,便过身了。”

孙女这些年原来并没有搬走,婚后继续居于坚尼地城。现在,她与外婆的连系,包括同样替她们治疗过伤风咳的一个家庭医生。

“在社区内,好小规模的诊所,好著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想这种运作模式有其存在价值。因为这种医患关系的深度和持续性,可以是几代的延续。”林永和说。

面对飙升的租金,地舖诊所在香港愈来愈鲜见。(钟伟德摄)

诊所有如茶餐厅

林永和在华富邨长大,八十年代考进港大读医,曾于玛丽医院、上环的东华医院和赞育医院等工作过。他的哥哥在鸭脷洲开诊所,而他这个“新丁”也大无畏,毕业不久便决定拿著少少积蓄,经营自家的诊所。

“当年走遍港九新界找地方,商场、新市镇、屋邨都看过,马鞍山、北区都有考虑,最后shortlist过柴湾、鲗鱼涌。”那时他在医院门诊工作,曾与相熟的病人谈起开诊所的心愿,有病人提起坚尼地城。“当年这区没地铁,交通较隔涉,但人口稠密,有屋邨如西环邨和观龙楼;又有菜栏、猪栏,都有几多街坊。”1993年他以四万多元租下地舖,三年又三年的续租,不经不觉便应诊四分一世纪。

“我常比喻开诊所如做茶餐厅,本钱不高,但可以做得好好。客人来帮衬你,人的因素很重要。”时间长是原因之一:由早上八点半应诊到晚上九点,一早一晚,方便了要上班和不用上班的人。病人也相识多年,由年轻看到老,由第一代看到第三、四代。婆婆凑著孙儿来看病的也有不少,皆因坚尼地城属中西区校网,有些父母会把幼儿交托居于坚尼地城的祖父母照顾。

城西变天

未有地铁的坚尼地城,交通不算方便,限制了街坊在区内活动,“可能因此令社区关系好”。林永和说,随著兴建地铁,近十年区内变化不少,“好多街市拆了,地铁站的位置,廿年前是熟食档,是好旺的大排档;附近的猪栏菜栏,买嘢好平,好多外来人来买𩠌。”

地铁概念带来了外人来“插钉”。从前科士街的车房变为大型食肆;不少本来住在中环的外国人亦因中区租金太贵,都搬到城西。是以他的诊所,近年每日都有数个外国人来求诊,俄罗斯人、法国人……五湖四海的都有。

“外国人看医生,好多时都不会取药。”求诊文化不同,香港人习惯伤风感冒“四𩠌一汤”(几种药加一只药水),西方人则每种药都问清楚用途,有需要才用,不会觉得有药才划算。

最前线的治疗擂台

坚尼地城的多元化,令林永和觉得每天诊所打开门,就如“日日落擂台打仗般,随时会有挑战。”今年七月,香港出现了一趟不寻常的H3N2流感高峰期,每天诊所都有十几廿个流感病人,“真系好多。做快速测试很快知道属甲型还是乙型流感,所以我们好早已发现流感潮。”社区医生的特敏福存量不敷应用,当时林永和透过朋友联络卫生防护中心,建议政府释出公营医疗系统备用的特敏福,两星期内,政府将药物退给药厂,转交社区医生,处理了一次流感的社区爆发危机。

“今时今日,大家对前线家庭医生的要求,比廿几年前高好多。自己想做一个开心一点、有满足感的医生,就别停留在看完伤风咳便算的程度。”林永和认为,“诊所医生”守在社区的前线,可以提供更深入的基层医疗服务,“流水作业”与否,是心态的问题。“问多几句病人的健康问题,可能会找到其他要注意地方”是他认为社区医生可以做到的举手之劳。集团式医疗服务,会有许多商业考虑,若商业因素驾驭了医疗因素,他认为是病人与医生双输的情况。

林永和认为,旧式诊所的人情味,如茶餐厅没有两样。(钟伟德摄)

回到人情味

一间诊所四道墙,每天迎送不同的病人,“做我们这行,是讲人情味。若不介意了解别人的故事,每个人都好得意。”例如有总是在考试前来说肚痛的大学生,也有为了想子女陪伴,说自己周身不舒服的老人家,“有少少诈谛与不诈谛之间吧”,林永和笑说。老人一病,家人都陪伴看医生,然后一起吃餐饭,“都是个契机去见见子女。睇得出,咪笑吓佢哋,说老人家是想见你们多啲。”家人知道了,多些陪伴,就对症下药了。

在现实世界,这是医患关系愈趋平等、也更紧张的年代。“虽然面对社会要我们零错误的要求,但当你理解,会接受它,尽量做好自己。”林永和坦言:“我可不是医好了所有人,但若有病人觉得夹到,我都会继续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