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罪犯读白.下】想不到壁屋好黐线:睇你唔顺眼就掴你几巴

撰文: 李慧筠
出版:更新:

说起被判感化令、再入壁屋(壁屋惩教所)的两三个星期,我忍不住爆粗,“傻的、黐L线”,我不明白不忿气的事情,只能这样去骂,那十几天我常常哭,老窦阿妈来探,我18岁仔第一次见到老窦喊。出了壁屋,我被判入协青社的自立堂生活,其实我还是很贪玩,但总算有人跟我讨论未来怎么走,现在的我,你也可以学我爸妈说,我变好了。
摄影:黄宝莹

上集:

20岁的阿月是个地盘工人,他在自立堂回忆入住壁屋的两星期。

壁屋的两星期:“黐咗线”

我入壁屋的第一天,他们没给我匙羹,那碟饭放在地上,要我蹲在地上吃狗饭,不准用手,只能用口。我不肯食,黐线的,就算饿我也不会食!最后我饿著睡觉,之后那几日连囚犯也会玩你,“你是新仔,不用双手捧饭”,我于是单手捧,结果又被人打。阿Sir成日打人,像老奉让他打,打你没什么原因,睇你不顺眼叫你过来,捉住你下巴,就这样掴你几巴。

折被折得不够靓,就叫你站在外面,双手擡住那些好鬼重的被。有时他们会说:“我唔x想见到你个x样啊,同我摆高啲,x你老母。”间中又走过来踢你几脚。我记得自己淋雨淋了半个钟。

对于壁屋的回忆只有眼泪和老窦阿妈的眼泪。

被子湿透了,那晚睡觉没有人会帮你换被。那两星期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狗。很大压迫感、没有人跟你倾计,联络不到朋友,没了自由的感觉很差。那晚我想的是阿爸阿妈,接下来的两星期我也是想著阿爸阿妈。阿臣说我几乎天天喊,我现在回想,最令我难受的不是被欺负、被打,而是爸妈来探我,他们在窗的另一边喊。18岁仔,我第一次看到我老窦喊。

老师只关心我上堂乖不乖,社工陪我想未来

离开壁屋后,我入了男自立堂,开初好紧张,好怕再返壁屋。我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收手机、不准在宿舍范围食烟这些规矩。几十个男仔睡碌架床,我睡上格。在自立堂的男生,如果没读书,社工都会鼓励他们返工或者学习。

我经人介绍去做贡茶,日日冲奶茶,做到人都傻,我怕闷,竟也做了一年。其实社工给我弹性,本来要求返长工,我做兼职,一天返工一天放假,他们也没出声。“每个青年的工作状态都可以弹性处理,你要阿月一星期返六日工,未必合适,他没返过工,比起严谨计算他的工时,最重要是找到合适工作。”阿臣说。

我记得阿臣跟我说,做饮料店不能做一世,不如想想长远到底想怎样走。我跟他们什么都倾一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每件事的后果……他们真的会为我分析,我的下一步该怎么做。老师不会跟你想将来,他只不过是教你怎样做好这一part功课,叫你不要和谁玩,只会说什么“做错事就要坐监”。社工跟我谈长远的未来,跟我讨论怎样做人。而且他们赏罚分明,不会像学校老师玩针对。

以前他在这里跟宿友偷偷抽烟。

在自立堂露台的那片风景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乖,在自立堂摸熟了规矩,夜妈妈唱歌骚扰别人睡觉,试过忍不住违规离开港岛,跑回新界探阿爸阿妈,有时跟宿友在角落偷偷食烟,“我就在上层开会,看到他在呼吸,我还隔住窗跟他打招呼。”阿臣笑了,我也忍不住笑:“那时很懒,食完支烟想睡午觉。”做错预了被罚,有好几次又被罚去危机中心住一阵子。

在那里我认识了阿辉(化名),我最好的朋友,他虽然比我小,却总是很会教我做人的道理,以前在港岛返工,大家放饭放工都一齐,回到自立堂冲凉瞓觉又一齐,他们玩电话跟谁聊天你都会知道,你看到他们最真的一面,这是学校朋友和出社会相识的朋友不能相比的。

一年没见的社工阿臣(左)和阿月在商量待会去哪吃饭聚旧。

离开自立堂的时候不舍得,很多开心不开心都在这里过,最喜欢七楼的露台很开扬,看到山和海,听到街上的车声人声,日落入黑很浪漫。有时我还是跟朋友阿肥在露台偷偷食烟。秋天的风吹来,很舒服吧?出来那天老窦阿妈来接,我揽住老窦喊,跟他说对不起,他们说我变好了,现在我想回头,老窦是钖我,只是用错了方法。

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

现在我在地盘跟师傅做电工。第一天开工,我跟师傅说不舒服要去厕所,其实那时我想哭,开工很辛苦、很晒,做得慢又被人问候老窦阿妈,跟VTC(职业训练局)读电工时完全不同,躲进厕所我好不忿气,一边喊一边想起阿爸以前怎样赚钱养我;又想起住壁屋的日子。过了十几分钟,师傅话搞咩,系咪偷出去食烟,我拿起架生,抖擞一下又开工。

其实做电工的人工不错,而且技术是属于我的,当初如果不是社工推我去学,我或者就当上一个侍应到30几岁了吧?又或者,跟我好朋友阿辉走上同一条路,他入了壁屋半年,识多了犯,熟了架步,出来整个人变了,癫过以前,他说:“我不想一世打死份工,不想到40岁都浑浑噩噩做死一份工,我想40几岁有一笔钱退休。”他最后去了贩毒,最后被人捉到判了十几年监。

不要以为贩毒很容易,你在哪里找客?你认识的朋友食完不付钱,你打他一身吗?做脚仔是最前给货的,有货在身,被人捉到第一个衰,那些毒四百蚊一下,那么小分量,脚仔抽五六十蚊一下,虽然一到夜晚好多人食,走快点就愈多钱,但那些钱却够你坐一两年,好唔抵。而且,我舅父就是食白粉过身,死前我见过,他整个人是白的,好削,好冻。我不想害人。

记者说他很成熟,阿月说,人大了就学会想后果。那些贪玩犯事的日子明明只相距几年,他总说好久好久以前,都记不起了。

唱得难听,还是很喜欢唱

坐监那几年,我可以做很多事,中六合彩也不出奇,可能人大了,学会想后果,现在要玩我不再去公园了,我跟朋友去唱K,不是说我常常唱歌嘛,我真的很喜欢唱歌,甚至想过做歌手,不过我唱得很难听。但我真的很喜欢。

记者说,我很常代入他人的角度去猜他们做事背后的原因,而我遇到的人为什么要闹我、打我,却不愿意去理解我的闷我的躁动。我想老窦打我是想我好,只是我受软不受硬;老师不分对错闹我,但可以理解的,我那么贪玩,那么迷茫,每天重复著过日子,才会去做刺激的事消磨时间。他们不喜欢我是正常的。说到底路是自己选择,不能怪人。

只是我好像感觉到十六、七岁的我已经渐渐远去,那个我,想未来想到好辛苦,他一定想不到三年后的自己坐在这里,接受一个记者访问,审视自己的过去还觉得很好笑。记者问我成长是什么,她说成长无可避免会犯下一些错,我说成长是犯错后有好的压力推著你走,最重要是至少有人愿意听你现在的苦,和你一起去想像将来。

阿月(化名) 20岁 地盘工人

惩教署回应,非常注重职员的操守,不会容忍职员的违规行为,若证实违纪行为属实,将对其进行纪律处分,并交由其他执法部门跟进。署方又指呼吁投诉人主动联络投诉调查组或其他执法部门作出调查。近年不少报导质疑壁屋惩教所虐待少年犯, 署方回复指已获立法会批准拨款更换赤柱监狱、白沙湾惩教所、小榄精神病治疗中心等六个惩教设施,并陆续申请更换其他院所旧有系统,改善录影质素及覆盖范围,保障惩教人员及在囚人士的安全。

自立堂简介自立堂为非牟利机构,是协青社住宿服务之一,为正接受感化令的青年提供住宿自理能力训练,为期不超过12个月。正接受感化令的青年会接受行为、情绪、心理问题等服务。个案经评估后,按需求可获提供临床心理学家作心理/精神/智力评估及治疗。服务对象:15至21岁以下接受感化令的青年;
15至21岁在职/待业的高危青年;服务名额:男宿舍:50个(40个感化个案;10个在职/待业高危青年宿位)
女宿舍:20个(15个感化个案;5个在职/待业高危青年宿位)申请途径:15至21岁以下接受感化令的青年由所属感化主任申请;
15至21岁高危在职/待业的青年个案,则由转介社工以电话或与青年一同到自立堂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