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Short评】细思港铁纵火案伤者的控诉:市民只懂拍照旁观?
港铁纵火案台湾女伤者日前受访,忆述当时围观者只顾拍照,感叹港人冷漠;就如民国年代,鲁迅批评百姓旁观打酱油的无感。百年前单纯的围观、换成今天著眼手上的萤幕,截取每一个流动的瞬间。拍摄所意味的当代式无感,又反映了什么?
口讲无凭,眼见亦未必为实。世界如此复杂,我们对肉眼所见的表象都有种内置、先天的怀疑,诘问它们必然的消弭。直至镜头的对焦取代肉眼,仿佛我们对真理的追求才有了坚实的基础。
摄影即狩猎
都市看似日常实则无时无刻可能的毁灭和灾难,我们对之生出极为巨大的危机感;慢慢地, 我们只能抽离对待、才能较安然的存活下去。在纵火案现场,任何人也很难做出100%正确的选择,而如果是我,大概也就只会逃跑:作为一个普通市民,的而且确在当下是无能的。或者我也会举起手机,尝试拍几张照片,期望它们能够见证甚么,毕竟,有图有真相是我们世界的法则。
“收集照片就是收集世界”,文化评论家桑塔格(Susan Sontag)在《论摄影》曾写道。照片是世界一角的再现,某种客观的存在,可以被检视,而不论在日常生活抑或司法程序中,照片亦被广泛接受成证据。这亦是我们习惯拍照的其中一个原因。父母习惯用镜头记录孩子的重要时刻,如生日、上学、毕业等等,照片“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当下被选取的那些戏剧时刻,成为特定时间与空间的断片。
然而,在港铁纵火案的围观群众中,当时拍下的照片不只是现场的记录,同时是照片中不在场的摄影师,其在场的依据。照片的存在本身已是拍摄者亲历其境的有力证明,而数码化年代,我们更习惯以手机通讯程式传送图片予亲朋戚友,这个动作背后更是“我见证了这戏剧性时刻”的潜台词,把经验转化为可供传阅的物品,以桑塔格的语言来说,这是一场“对戏剧性的狩猎”。
乜都影一餐:因为唔敢、唔知做乜好?
但狩猎是否围观者拍照的唯一原因?还是,我们身在陌生突发的环境,同时是头惊惧的野兔?桑塔格亦指出摄影的另一功能:抵御焦虑。
她在《论摄影》指出,当人们无法从以往的经验模式中应对现实,摄影就成为一种可能的出路。她举例,如日本、美国等高度工业化城市,日夜重复相同工序的打工仔,外游时因不熟悉异地的不确定感(焦虑),亦由于习惯工作而不知该如何享乐,他们只能反射性地拿出相机,把认为重要的风景(或所有风景)拍下。她指出这是一种摄影拒绝经验的方式:“也即仅仅把经验局限于寻找适合拍摄的对象,把经验转化为一个影像、一个纪念品。”
这不正是纵火案群众面对的场景?地铁失火,不只群众,车站职员也是一片慌乱,台湾女伤者表示事发逾半小时后才离开车站,被送上救护车。当群众手足无措,摄影作为一种保留证据的手段被放在优先位置,在误打误撞之下成为围观者的唯一行动。而很不巧地,这次如选择“记录” ,便会与“插手参与、改变现状”矛盾:摄影本质上是一种静态观察,它至少默许被摄的对象继续现时的状况。放之于纵火案,就是群众任由镜头下的受害者继续呼救而置之不理。
占有影像还是被影像占有?
在灾难现场选择只高举手机拍照,伦理上很难说得过去,值得留意的是这种不道德行为以消费影像的形式呈现--“我们惯于把经验本身转化为一种观看的方式(照片)”。进入数码年代人手一部iPhone,生活经验被不断复制成个别影像,同时也日渐破碎,甚或倒置--日常生活就是为了寻找可以拍照的瞬间,累积更多“戏剧性”的画面,就如各种“打卡”。“拍摄就是占有被拍摄的东西(To photograph is to appropriate the thing photographed.)”,1977年桑塔格如此写道,然而在21世纪,或者受影像控制才是当下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