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商场|老牌裁缝店靠“一条龙”会友 转战网络世界传承历史
上海裁缝店“福兴父子”是首批进驻海军商场西翼的小店,第三代传人王文虎(Tony)逾半辈子人生,奉献为军人做衫。时间重回90年代,他在美国穿州过省,只为即将“拉埋天窗”的退役军官老友改衫,亦有刚上岸的水兵“新鲜人”,在港邂逅爱侣,赶急做衫以情定终生。
一个又一个故事,提醒这位裁缝,除了手中的针线,自己也可以是旅游大使,令他骄傲不已的,是为海军制服绣上一条写有“Hong Kong”的龙,那条水兵们休假便会展示的龙,让他们乐而忘返的水兵俱乐部。
与海军商场并肩走过近30年高山低谷,海军商场的地皮将于明年2月交还政府后拆卸,Tony心里满是不舍,“我就紧系会miss呢度啦,喺呢度做咗咁多年,将来有少少唔知道系点,最头痛就系将来唔知道点。”苦无出路下,Tony却在网络世界再次拼出一片天,重新连结海外水兵老友之余,亦让他接触到年轻人,将水兵历史、西装知识交棒。
(海军商场的最后探戈,系列之二)
在残破的海军商场二楼,有一家古旧的洋服店,白底黑字的朴素招牌写着“Fu Shing & Son LTD.”,连中文名字也没有,厨窗贴上已故苹果创办乔布斯的金句“stay hungry, stay foolish”(求知若饥,虚心若愚),与店面刻板的设计、海军商场的氛围有强烈违和感。
珍藏羊绒布料
在门口迎接客人的,是穿上美军制服和“中山装”的两个人型公仔,公仔旁边堆满布料,第三代传人Tony逐匹布料拿起,如数家珍般介绍其独特之处,当他拿起手上的“茄士咩”羊绒时更不禁骄傲地说,由其父留下至今,是市面硕果仅存的“靓料”。
佢哋嚟香港就好钟意装条龙,人哋啲龙冇“香港”㗎,我专登摆个“香港”喺度,等佢哋记得香港,我希望promote香港。
这位年过70的肥叔叔雀跃地走到收银台,取出珍藏的海军制服,翻开藏在手袖内的“心机位”,一条传统以来代表水兵休班的龙,“佢哋嚟香港就好钟意装(锈)条龙,人哋啲龙冇‘香港’㗎,我专登摆个‘香港’喺度,等佢哋记得香港,我希望promote香港”。
客人变成老友记
“福兴父子”由上海来港,扎根湾仔逾半世纪,由China Fleet Club搬到海军商场,在美国“浸过咸水”的Tony把生命中的黄金时间,全奉献为各地海军做衫,其名声亦传遍多国海军界,一代传一代,客人亦慢慢变成“老友记”,店内贴满的军舰照片、军官的书信可见双方老友鬼鬼的关系,“佢哋都钟意留返幅相畀我哋,都系多谢我哋嘅service、同佢做衫,佢哋又卖吓广告,即系我去过𠮶度,好威啦,咁我哋又卖吓广告,佢嚟过我哋𠮶度。”
Tony为海军的服务不仅局限在海军商场,90年代尾他到美国探亲时,曾特意穿州过省到洛杉矶,为刚退役的军官修改结婚用的燕尾服,“点知佢一退役𠮶一年,佢重咗成30磅,我就喺飞机场,人哋个个喺厕所,同佢攞返套礼服嚟,睇吓要放几多。”再次度身后,Tony便赶返香港,为该军官修改西装,再寄回美国,让对方能赶及在大日子穿上,他自己分文不收,只愿远在他方的老朋友幸福地步入人生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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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说到水兵的历史,Tony就如百科全书一样琅琅上口,但水兵故事大多停留在90年代,因为那个年代是分域码头最繁忙、最辉煌的岁月,近20国海军争相前来,向殖民时代的香港道别,“最多船系应该1997年,个个都想霸住嚟香港,睇吓香港97点,𠮶年其实有百几只战舰嚟,分好多次,佢哋嚟最多5日㗎咋,都几犀利㗎。”一只接一只军舰来港,每次最少五、六千人浩浩荡荡随团而来,令商店忙得喘不过气来,谢斐道、骆克道的酒吧亦应运而生,塑造湾仔今日的面貌。
填海成商场致命伤
回归后,海军商场的盛世不再,Tony慨叹“转变得好犀利就系98、99年”,连卡佛、夏利里拉家族等亦一一撤出,2003年“沙士”袭港更令情况每况愈下,连往日常客美国商会、领事等都近乎绝迹,他口中“几interesting(有趣)”、“唔系咁简单”的客人亦再难遇上。2010年后填海,进一步扼杀海军商场的命运,“如果有战舰嚟,都上唔到岸啦呢度,咁最后尾几只战舰泊咗喺(上环)招商局,要我哋send巴士去𠮶度接人嚟,变咗流失咗好多客。”
一个时代的终结,令商场凋零,裁缝业亦在时代的洗礼下走向夕阳,但Tony却两度扩充,将版图延伸到以往夏利里拉的舖位,“由始到终我唔觉得系衰落”,尽管商场即将被铲平仍无阻他继续苦拼,“我哋要重新出发。”
我哋以前做海军制服,𠵱家我哋做习总(书记)嘅衫,我哋跟时代转,就要跟时代揾生意,香港人系好嘢㗎!
90年代尾,他在客人穿针引线下,开始卖红酒、及后进化为士多,现时连冻肉也不放过,以支撑深爱的裁缝事业。Tony指着面前两个公仔,“我哋以前做海军制服,𠵱家我哋做习总(书记)嘅衫,我哋跟时代转,就要跟时代揾生意,香港人系好嘢㗎。”惟字里行间仍不胜唏嘘。
陪同码头走过27载兴衰,这里每一块砖头也是其血汗,“所有舖头嚟𠮶阵时都有夹份起呢度,好似communal(公社制),个个夹份几多呎,就畀几多钱,拗餐死㗎,因为啲柱啊好多嘢”。即将向这个商场道别,Tony慨叹:“好钟意呢个地方,但每样嘢都要有个完结。”“我就紧系会miss呢度啦,喺呢度做咗咁多年,将来有少少唔知道系点,最头痛就系将来唔知道点,我系怀念呢度,但冇办法。”
随着海军商场被夷为平地,水兵在本港上岸的历史亦将被尘封,对于政府不理会外界要求保育的诉求,Tony早已不抱希望,“冇话谂住政府保育,保住自己啰。”思量半年仍无出路,他一度以为近月完成保育的中环街市是再次大展拳脚的曙光,“好似中环街市咁,佢(政府)又畀咗间地产商咁,个地产商都唔知谂紧乜嘢,我try to contact佢哋成几十次都冇人答我,我觉得佢哋保育得麻麻地啰。”他最终只能在明年初迁至中环的楼上舖。
顽皮至极的肥叔叔,现时连社交平台instagram也涉猎,透过相片分享水兵点滴,在分域码头消失前,留下他青春的印记,“由头嚟过啊,71岁开始,最惨我catch up唔到啲后生仔啲tag犀利,大佬我要学tag吖嘛,都好犀利㗎!”访问当日,Tony正在处理速递,一堆文件、网上系统令他亦一头雾水。
社交媒体的号召力远超Tony想像,近日有居港前澳大利亚海军看到其instagram的帖文后找上他,“畀佢揾到返佢1994年𠮶只战舰,Her Majesty HMAS𠮶个Melbourne𠮶个章,欢喜到佢差啲喊!”对方在战舰同袍的群组内分享这事后,其instagram帐户便多了许多追随者。
不单止水兵在这里寻找旧日足迹,亦有不少年轻人在这里探究水兵史,半年前更有年轻人到来订制西装出席谢师宴,亦有工商管理硕士的教授带学生来做衫,早前更获邀出席讲座,“trigger咗我自己谂吓,我个mission系乜嘢,咁我就发觉,好多后生仔真系唔识着西装。”“其实到我呢个年龄,你话做同唔做都唔系问题㗎喇,但系最近我个mission就系想去畀啲后生听,我哋仲有裁缝喺度㗎。”
开展新世界后,Tony才发现,年轻人也如以往的高官、水兵一样不简单,“我𠵱家同后生仔一样撞到咁多故事,当然佢哋系冇咁in depth,但都系is a story,系continuous story 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