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桥黑幕】母痛述爱子堕楼前最后岁月:他说遭职员轮流打、粪便抹面

撰文: 龙婉琪 陈凯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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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巡房时发现他的口流了很多血,地下亦有很多血,我即时问同事发生什么事,同事表示早上已替他清理过2次地上的血......
康桥前员工忆述梁仔死前一星期的情况

卷入性侵案的葵涌康桥之家,前院长兼注册社工张健华先后被控非礼,及与智障女院友非法性交,其后接受多个传媒访问,其轻佻言论触发全城震怒。事件爆出后,社会福利署突然宣布有意撤回康桥的暂准豁免牌照,并透露康桥近期有院友死亡事故。​《香港01》追查后,揭发康桥一年内竟有多达6宗院友离奇身亡事故,不足两个月前,院舍内一名14岁自闭症男童,更从康桥院舍内,徒手拆卸窗花,最后堕楼身亡。

男童的妈妈梁太决定打破沉默,将儿子在康桥之家一年零8个月不为人知的生活公诸于世,康桥内种种管理问题,亦首次浮现于公众眼前。

“职员打打”“用鞋打打”“A姑娘打”
梁仔生前,这样向母亲讲述被院舍职员虐打
痛失爱子的梁太忆起儿子于康桥之家生活的日子悲从中来,不明白院舍事发位置何故连闭路电视都欠奉,“而家连一个菜档都会装,我唔明点解(康桥)可以咁求其!”。她的日历上,记录下儿子每日的生活,包括8月17日,写上儿子看新闻后掟凳和喊,22日儿子搭巴士回家,直至23日记录了儿子“下午走了”。(梁鹏威摄)

谁打梁仔:A姑娘打?

“康桥那边这样论尽,都怪自己,点解要(送儿子)去那里呢?点解要去?”梁太茫然的说道。今年14岁的梁仔(化名)有中度智障及专注力失调,曾有乱掷杂物的行为,因家人无力照顾,梁太听从社会福利署社工建议,先后安排儿子入住不同地区的残疾院舍,并于2015年1月开始,正式将梁仔送往康桥之家入住,梁太隔日便前往探望儿子,周六、日则接回家中照顾。不过,梁太很快发现儿子入住后,身体总不时出现来历不明的伤痕,“佢(儿子)成日都有伤,额头、手脚等,曾经问过职员,对方总是说‘你唔问吓(特殊)学校?’我想,学校那边人手很多,应该不会吧。”

忆及儿子指职员虐打

梁太的疑问,很快便得到答案。梁太忆述6月中到康桥接儿子见牙医,甫到埗即见到一名女职员紧张地拭擦儿子的手,梁太及后见儿子的手红肿,私下问儿子发生何事,梁仔直指是“职员打打”;十多日后,正于康桥居住的梁仔突然发高烧,须入院治理,送院后,梁太发现儿子左大腿及右小腿均有瘀伤,“我问儿子为何他受伤了,他说‘用鞋啰!用鞋打打。’我问谁人‘打打’,他说‘A姑娘打’(化名),即是女员工A姑娘,我问点解打你?,他答‘唔瞓觉啰’。”该次入院,梁太发现儿子的背部亦有伤痕,更发现令儿子陷入恐惧的康桥职员,还包括平日接送儿子上下课的司机B哥(化名)。

我从一名院友口中听闻,司机B哥因我儿子不懂自理大小便,竟将粪便涂抹于我儿子脸上羞辱他!
梁太
梁仔入住康桥一年多的期间,脸上、手脚偶然会出现不明瘀痕及损伤。

谁打梁仔:司机B哥打?

“出院回家休息后,有日我送他上学,快到学校门口了,儿子突然说‘不要坐B哥车,很怕’,因为‘B哥打打’。”至今年初,梁太到康桥探儿子,终亲眼目睹B哥动手打儿子的头,当时B哥要求梁仔回房间去,便“顺势”拍打梁仔的头,以“赶”他回房,梁太当时看在眼里,却不敢投诉。后来,梁太更从一名院友口中听闻,这名司机因儿子不懂自理大小便,竟将粪便涂抹于儿子脸上羞辱。梁太又发现院舍职员竟因为儿子随便在院舍内大小异便,索性在他房内的放置一个如厕的盆,要求他在房间内一角如厕,令卫生环境更恶劣,梁太惟有自行以热水清理。

大哭挣扎拒回院舍

回想儿子于康桥一年8个月的生活,梁太一脸愁容:“职员都是放他入房,逼他睡觉,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做甚么,甚么都不让他做,他就乱来了。”亦有院友向梁太指,梁仔被人收起拖鞋作弄兼殴打,“他常常哭,被人叫喊包,而且愈来愈瘦,有时放假回家长胖了一点,回去(康桥)几天又瘦下来,去年7月到医院覆诊时,只得36公斤。”

我约见立法会议员,他问会不会是儿子自己弄伤自己?我找保护儿童课,社工都是说要加药。其实他(儿子)已经加了,我都不知道点解别人可以有效但他不可以呢......?
梁仔死前,她母亲求助社署、议员、团体的结果
梁太指,14岁的梁仔入住康桥后日渐消瘦,又曾目睹康桥只以两块鸭胸肉薄片,当作𩠌菜。

梁太心中知道康桥质素不佳,“人手好少”,偶然见到职员喂其他院友吃饭,“一羹好大,我都惊佢会鲠死人”。而梁仔身上仍然不时出现伤痕,甚至有他人留下的咬痕,梁太一度再将儿子接回家中照顾,但家人无法应付儿子掷物出窗外等行为,其他训练中心又无法提供长期照顾服务,甚至连社署保护家庭及儿童服务课,亦似是无法施以援手:“约见立法会议员,他问会不会是儿子自己弄伤自己?保护儿童课、社工都是说加药,其实他(儿子)已经加了,我都不知道点解别人可以有效但他不可以呢......?”梁太喃喃自语著。

他过到半路就捉住我要走回头......儿子哭得好厉害,不肯返上去(康桥)。
梁太
梁太照顾儿子甚感吃力,总是千方百计要逗儿子开心,她忆述梁仔最爱到沙滩,又喜欢和妈妈一起逛吉之岛超级市场,“但而家以后都见唔到了。”

无法解答的问题,无力承担的压力,再强壮的母亲亦独力难撑。逼于无奈之下,梁太只好再次将儿子送回康桥之家,“有次送他回院舍,要过马路,去到康桥对面的便利店,就糟了......过了几次都过不到,等到绿灯,过了3次,他过到半路就捉住我要走回头......儿子哭得好厉害,不肯返上去(康桥)。”

梁太心痛地忍受儿子的反抗,想著只要多住几天,待暑假完结,特殊学校开学了,儿子便再获学校照顾,不必长时间留在康桥。但这个决定,让她后悔至今。

出事前咬伤自己至出血

8月23日下午,梁仔拆走了房间的窗花,堕楼身亡。当时为院舍派饭、派药的时间,纵然拆除窗花理应会造成嘈音引起职员注意,但最终发现梁仔的,却是附近店舖的职员。

偶然会到康桥替更的罗姑娘忆述,事发前一星期的一个早上,曾目睹梁仔在房内咬伤自己至满地鲜血﹕“我巡房时发现他的口流了很多血,地下亦有很多血,我即时问同事发生什么事,同事表示早上已替他清理过2次地上的血,并指梁仔曾经拆烂假天花。我已即时关掉他床边的吊扇,以免他受再次受伤,并叮嘱同事快点叫救护车,将他送院。”

“同日下午,我遇见梁太,并向她讲述梁仔早上咬伤自己的情况,她无奈地向我苦笑了一下,并谓自己没有能力照顾梁仔,非常辛苦。她当日下午替梁仔执拾了数日药后,便带梁仔回家度假,临走前,我跟他们说再见,但没想到那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次。”罗姑娘说。

8月23日当天,梁太从新闻得知儿子出事,于家中哭得厉害,无法出门到院舍,“其实我应该去......揽下佢都好。”(梁鹏威摄)

“以后都无得见了”

梁太拿着记下梁仔情况的日历,一边翻一边向记者讲述儿子在康桥的日子,“出事前一日,我探望他的时候又有人说他曳,他便乱掷物,又弄烂了人家的眼镜。之后有姑娘要求我赔钱,当日我赶着去报名上堂,学习照顾自闭症儿童,便说下次再处理。我回头,还见到儿子在食薯片,第二日下午就这样了⋯⋯我都不知道之后他们对儿子做过甚么。”

日历很多时候都填得满满的,惟独是出事当天早上的事,梁太已记不起,23日那一格,只写上儿子“下午走了”。梁太喃喃地陷入回忆与自责之中:“以后都无得见了......谂住同佢去沙滩,都无去沙滩,因为他的手脚受伤,怕沙滩的水污糟会感染,不敢去......我打算住多两三晚都回家的了,谂住同佢去沙滩,之后去吉之岛,他很喜欢去的......就是这样,以后都无得见了。康桥那边这样论尽,都怪自己,点解要(送儿子)去那里呢?点解要去?”

【康桥性侵案专页】张健华专访:强辩未释疑点 警方谋变阵再起诉

康桥之家未取得正式牌照,只以“豁免证明书”方式经营。有指面对宿位数量严重“落后大市”,政府无法承担院舍“钉牌”或停业后果,故一直无决心全面取缔无良残疾院舍,令伤残人士“屈就”劣等院舍成为常态。(陈焯𪸩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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