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爱.影评】刻意的怜悯也是高高在上
高先电影发行的《幻爱》是一部低成本剧情片,原订于5月上映,为了获得金像奖入围资格,去年12月做了数场试映,颇受业界及影评人喜爱。电影大量启用新人演出,男主角刘俊谦在舞台剧范畴有知名度,但登上大银幕尚属首次;蔡思韵拍了四部电影,首次一人分饰两角。两人的表演都获得奖项提名的肯定。
撰文︰寇斯珮
《幻爱》是一部情节上剑走偏锋的电影。男主角阿乐是精神分裂症康复者,也是一位小学教师。一次意外让他遇见了欣欣,见到欣欣对精神疾病患者的关照,不觉对她产生了好感。但也因为自己曾经患病,他担心自己再次病发,不敢追求对方,内心极为挣扎。故事并未停在这里,观众很快会发现,欣欣只不过是阿乐发病后根据现实碎片想像出的角色,欣欣的原型叶岚正要为自己的学术论文寻找案例,机缘巧合之下,她找到了阿乐。
导演周冠威曾透露过,这是一部希望关怀精神疾病患者的电影。《幻爱》的主要情节,的确也是两位有疾病史的男女爱到不可自拔的故事。不知导演是刻意要“为无米之炊”,还是行善为先,这样的剧本要拍成影像并不容易。但他确实充分动用了技巧,有在白纸上画彩虹的想法。比如用录音笔判断自己究竟是清醒还是幻觉,又或者是楼上楼下的家庭臆想片段,周冠威将不同画面组合于一个场景的能力相当出色,调度远远超越了其处女作《一个复杂故事》—一个阔太找学生代孕的故事,与现在这样一则疯狂的爱情小品已经相去甚远。
为思觉失调人士去除刻板印象是高远的目标,编导显然从病理学及心理学等方向搜集了大量资料,这些资料本身没有问题,但编导显然有一种刻意为患者平反的心态,所有的资料都用力铺排,执意打破错觉的同时,走入了另一种极端。大量心理描写塑造患者们的可怜之处,让这些角色跌入了另一种刻板。这使导演带着怜悯看待他的角色,角色在此变成了他的玩物。不少细节都显示出导演刻意把控。
与很多社福界电影一样,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功课做到家,大量互助组与辅导专员的戏份让故事的戏剧走向也较为单一,虽说拍摄手法新颖,但观众很快便可以猜出剧情走向,剩下的便是等导演炫技。不知为何,如今的本地导演很热衷于为弱势群体把脉,为他们向公众呐喊。有善因却无善果,这些创作者面对这样的题材突然就失去了艺术触觉,要用编教材或写公关文稿的方法来编排故事。观众面对这样的作品,可能会疑惑,关心这些少数群体,拍纪录片不是更能呈现严谨及公平的态度吗?这也是最客观,对社会大众最有益处的方法。
多年前的《癫佬正传》有丰富的戏剧性,单从故事及影像上判断是一出好戏,却因为将患者复发的因果联系太戏剧化,让当年不少专业人士批评失真。它也的确让电影人反思作品涉及特定族群时,创作者应该怎样去关怀和照顾他们的银幕形象。《幻爱》显然从另一个方向让人警醒,处处怜悯并不会让影像的层次提高。如今的命题作文中,编导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位置,善意变成了自大。他们全心全意地以自己认为最公正的视角去极度浪漫化了一对恋人的相处,再为他们各自的病症把脉,当中的诸多细节却经不起推敲。
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前年电影公司铺天盖地宣传的《翠丝》,同样号称要帮性小众人群平反,却将异装与LGBT混为一谈,大量平庸的电影技法最终为死板的教条背书,结果同样令人尴尬。这些电影选取的角度看似公平公正,却高高在上,一味要教化观众但未想好究竟要说什么。如果只是想讲边缘人群所面对的困难,这些观点更适宜用最直接的纪录片或新闻专题的方式呈现,它们很难变成影像艺术,至少很难变成出色的影像艺术。
近年美剧《日常谜团》(Dispatches From Elsewhere),其中一位女主角是跨性别人士。剧集完全没有解说这位角色为何要选择另一个性别,也没有聚焦在性别转换对她的心理及身份认同产生什么影响。无论是编导,还是剧中的人物,都直接将她视为女性,根本不想尝试告诉观众她的“合理存在”。真正的公平对待,绝不是刻意解说,刻意教化,反而是用心塑造他们生而为人的立体性,《幻爱》就输在它太想为观众带来一场社会学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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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于第210期《香港01》周报(2020年4月20日)《《幻爱》刻意的怜悯也是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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