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政策】传统价值扼杀发展 居港18年港漂叹港人太计较得失
香港融汇中西,来港读书的海外学生与日俱增,有地理之便的内地生占了大多数。从2015/16年度至今,每学年平均有约1.6万名非本地生,当中约三分之二是内地生,这个占比还不断上升。2008年,政府推出“非本地毕业生留港/回港就业安排”,吸引非本地毕业生来港进修及工作,如逗留期限届满时已获本港雇主聘用,可申请延期逗留。尽管申请及获批数目有上升趋势,获批人数由2010/11年度的4,024人,升至2018/19年度(截至2月)的9,955人,然而此数字仅反映留港工作意欲,并非真实获聘数字,而近年透过此计划成功延期继续留港工作每年平均有一万人,离港率甚高。
耿春亚来了香港十八年,目前是在港内地毕业生联谊会主席,又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十多年间,他曾获委任为青年事务委员会成员,也从港漂成为了新香港人。他说,当年是一心来港创业,作为早期来港求学就业的内地青年、创业家及雇主,在他眼中,今昔的香港有着如何不一样的光景?
我,耿春亚,在安徽长大,2001年在北京清华大学材料科学及工程系就读三年级,那年暑假,我申请到香港城市大学研究实习,让南下列车带着二十出头的我,去看从未看过的风景,同时成为决定留港打滚的原点。
未来香港前,我本打算毕业后投考内地公务员,或到美国深造,香港从不在预算当中,直到南下后,才发现香港发展水准远超内地,对我造成很大冲击,这里虽然没有庞大的本地市场,却是理想的创业实验修罗场,如做到一定规模,便可向全世界发展。于是我便放弃赴美国麻州理工学院的奖学金,到城市大学当硕士研究生,一心准备来港创业。
抵埗最初两个月,我住在深水埗唐楼的㓥房内,环境比内地的大学宿舍还糟,每个上学天从深水埗步往九龙塘,由龙蛇混杂旧区走到宁静富裕的中产社区。香港迥然于当时内地,我会形容她是充满“罪恶的资本主义”的城市,虽然阶级性很强,但只要你勤力、愿意学习及付出,便会有立足之地。
我如愿来了城大,却在毕业前夕为工作签证而奔波。在那时,内地人来港工作并不容易。自2001年起,凡是于1990年或以后在教资会资助大学毕业的内地学生,如获聘用不少于一年的全职工作,便可留港居留,只是申请手续繁复,一般雇主或会却步,如申请人获聘于大公司,会较易获准留港,就是那种担保人的概念将创业的我拒于门外。为了跨过那道高墙,只好不停参加科技创业比赛,证明自己能力及积累人脉,向入境处提交推荐信、商业计划书等额外资料,周旋三个多月终拿到签证。
自此我便下决心,协助改善内地生工作签证的安排,冲破那道壁垒。在港内地毕业生联谊会在2007年访问近200名在港内地学生、毕业生,有99%受访者表示愿意留港发展,却因找工作的时间太紧迫,令不少毕业生离开。2008年,港府放宽限制,将非本地毕业生留港求职期限由三个月延长到十二个月,而且以往的非本地毕业生也可申请回港就业。
因为我来香港就是打算创业,所以2004年硕士毕业后,我拿着储下来的奖学金及天使投资者资金创业,同时获得香港科技园高新科技创业孵化计划支持,研发各种社交组织管理云端系统、活动发布管理系统等,为机构及商业客户建立一个成熟的社交网络管理系统,一做便是十五年,我从当年的毕业生变成今天三十多人的雇主,对香港多了想法及观察,但不是人人会像我留下来。
想留不能留 到能留不想留
自费式硕士课程如雨后春笋涌现、经济增长给予内地生出外留学的经济条件,到港读书的内地生与日俱增。但在我看来,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也只有约两三成内地生毕业后留港工作,虽然赴港内地生愈来愈多,但百分比不相上下,那时是想留不能留,现在可以留但大家也不想留。有一些刚毕业就回去,因为难以适应香港的生活环境、语言问题、工作不愉快、成家立室、赡养父母,尤其是这一代大家都是独生子女,要越过每个关卡,才会成为留在香港的少数。
过去五年,透过“非本地毕业生留港/回港就业安排”留港工作满七年而获得居留权的有约一万人,远远低于申请来港的数目,可能更多人视香港为跳板。我现在不时去大学举办活动,接触不少这一代的内地生,以前十居其九以取得香港居留权为目标,但现在绝对不会超过一半,有人还说自己不能放弃内地的农村户口,因为家里有土地。
我认为香港仍有一定竞争力,可惜薪金水平变化不大,生活成本却有增无减,与此同时内地生活满意度提高,回内地城市寻求更好发展机会及生活也不足为奇。但从文化角度比较,我还是比较喜欢香港,始终深圳只是一个大家拚命赚钱的城市,但无可否认深圳真是很聪明,因为她懂得借助年轻人一臂之力。年轻人是最好的劳动力,他不倚赖政府福利,却在最好的岁月为社会创造价值,深圳省掉二十多年来培养人才的成本,利用送房、给补贴来吸引人才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觉得香港不至于要用银弹政策,但人才政策不要过于保守。
产业僵化 思想保守
当年我创业时便发现,香港作为商业社会,在金融及社交方面尤其发达,如何将传统行业与资讯科技结合,尤其是金融科技及社交媒体技术,是香港大有作为的发展方向。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所科技公司可以代表香港,我觉得很可惜。
香港做科技有很大障碍,首先是人才。香港最好的中学生,在大学是读哪一科?有谁会读物理、数学、机电工程?我平时面试时也会接触不少理工科生,他们的质素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当大家变得向往商科、医科、法律这些受传统资本主义影响及有行业保护的行业,便扼杀了学生的创作力。我当年有一些在港理工科的博士研究生朋友也说,无论如何也要投身金融业,即使在银行数钱也开心,大家总是看好香港的传统行业例如保险、金融,我自己是不太了解这个观念,但偏偏这个观念深入民心,当然现在内地也有这个倾向,但为什么大家要自我设限?我没有权去判断香港人的价值,但这些价值观却造就了香港人对创业、创新、创科的保守态度,不用谈什么创新式的工业发展,香港在这方面的人才完全不足。而且社会的科技应用程度低,例如不少机构仍沿用下载申请表格、寄支票报名的方法,效率及质素大大落后;又如驾车驶过隧道时,大家仍是排队付款,香港最大的问题在于对看得见的价值斤斤计较,但自己损失了什么也懵然不知。
除了这些人才及市场观念问题外,本地的科技公司很多只懂做项目(project),却不懂做产品(product),在科技市场做产品才可规模化,如果只靠接外判项目,也只是仅仅足够谋生,但偏偏香港却有很多这类公司。
香港中西共融,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社会状态,但产业结构僵化问题一天尚未打破,年轻人一天也难过上好日子。香港是一个只要你有钱,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这里的的传统行业做得太好,酒店、零售……统统靠密集的劳动力堆砌起来,孕育出无数传统资本家,他们有的是资本及经验,早早垄断市场,而且利用资产钱变钱,没资产的人是没可能跟他们一齐赚钱的,当你一无所有时,你要怎么突围而出?你必须要做新产业。
香港需要更多人才,但人才政策依旧保守,我曾跟政府代表说可以设立一张全世界最顶尖100所大学的名单,并设立申请条件,如向某修业程度及某科目的毕业生发放工作签证,一找到工作才可进来,不是要中门大开,而是采用更开放的方式罗致人才。我现在请人研发,也不一定在香港做,一来找不到人,二来签证仍是很麻烦,过去十年我大概三次为准雇员申请签证失败了,所以我便在深圳南山区开设了办公室,现在大概有廿多名同事。
我知道政府于去年6月推出“科技人才入境计划”,承诺两星期内快速处理输入科技人才申请,公司每聘三个外地专才,就须聘用一名全职本地员工和两个本地实习生,对我来说,实际操作是很有困难的,因为它要求海外与本地配对,我很难为了聘用非本地人才,而特意多请本地人,本地可能没有我需要的人才,还有一些小型公司根本负担不起,我认为在香港请人便随缘吧!无谓勉强。
其实这很有趣,科技公司招请人才有很多限制,但来读书的非本地毕业生却是无条件获批出签证,结果很多人跑去卖保险。当然,保险行业也需要人才发展,找到工作赚到钱当然没有问题,但如不加速产业转型和提升本地的科技应用观念,或许在不久将来,所有系统连同维修、销售、顾客服务也可在互联网处理,行业的急速发展彻底打破地域限制,那时也不需要人才来港,香港现在再不赶快发展,日后可能没有发展的余地,到时大家都输。
上文节录自第159期《香港01》周报(2019年4月23日)《 港漂自白—再不改变 大家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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