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我是卖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以余味定输赢的哲学
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我未观赏过,但最近读了他《我是卖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这本书集结了小津安二郎的随笔和访谈整理稿中以人生为主题的文字,共收39篇文章,14封信件,其中包括小津的战地书信。有关他的背景与成就,我思前想后,这次还是决定不作介绍,因为就算我写,也只能是抄点别人的评价,或者似是而非地写点见解。虽然人生的很多时候,其实我们都这样做。
做豆腐的人 为什么要弄炸猪排?
豆腐只是个比喻,是小津安二郎被问到为什么不拍点别的东西时,他借豆腐为自己的电影风格——“做豆腐的人去弄炸猪排或咖喱饭,怎会好吃呢?”
他在文里提到,导演要的不是演员释放情绪,比如说如果想表达哀伤,却不是只管嚎啕大哭就好,不是表情夸张就足够的,最重要的,反而是压抑感情,顺着那个角色的性格,呈现出人的味道。这和他在另一篇文里谈到“电影是以余味定输赢”有某种相同的纹理。
我想起北岛的《城门开》。在上一篇文章里,我说了许多,我其实也想和北岛一样,重建这个城市的精神,只不过环境不同了,我的这个年代,连重建的条件都没有,因为从来不存在过什么。但其实,难道北京又存在过什么重建的条件?我有时会想,为什么这几个年头,自己一直有种重重的无力感,沮丧,抑郁以至暴戾在身体里流动。北岛的笔触冷静,但他的愁绪,都隐没在字里行间,但仔细咀嚼,却又读得出那至深的苦涩。我为什么总是在乱呼疾叫。这不仅仅是文字功力之别,而是作为一个人,在面对过许多事以后,到底怎样去呈现自己生命的心态。
去到一个地步,我开始也对自己的乱叫感到纳闷。情绪没有好坏,都只是生命能量的流动,可以转化成大千世界。我写文章,不是为了观众读后有所余韵,而是让自己可以抒发。如果文章写成后,连自己都能够感动,涩后回甘,余味不息,也算是对自己的救赎。
可能是年轻的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空有一腔愁情怒绪,却到头来无法表达出自己真想达到的,也许如小津安二郎说到,“就像一片门板、一扇窗棂都刨不好的差劲工匠,根本不可能雕刻出佛像。”真正的佛理,都在对待生命里的一花一草而来。
期许领袖成祭品 期许奇迹降临
我也不轻易否定自己过去,也不敢说顿悟于未来即成。如果没有那些幽暗隐微,断无法带领自己走到这里。幽暗隐微与光亮恢宏,无所谓好坏,只是自然交替里的片断。事实上,世界还有各种光暗不一的角落与气息。许多时候,正如李薇婷和杨焯沣在“评影习写:个人(不)即政治:对论《地厚天高》”里说,我们经受的伤痛不比别人多与深,只不过是我们演绎得比较精彩而已。而那些人,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能够发声叫喊的人,也不必有某种过于沉重的负担。也如李杨二人所讲,大家可能都只是那些匿藏在领袖背后,被狡猾群众选中的祭品,期许某些人成为领袖,成为向天叩问的祭品,期许奇迹的降临。
是祭品还是神,是人还是群,我只懂做豆腐,所以也只能够卖豆腐,如此而已。
上文刊载自第105期《香港01》周报(2018年4月3日)《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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