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直击深圳城中村迫迁 黑衣人纵火恐吓「整死你」 港事主求助无门
深圳现存最大城中村“白石洲”因城市更新计划开始拆迁,整体项目总投资高达900亿、涉及约50万平方米,被称为“旧改航母”。部分村民早前被媒体称能靠拆迁成“亿万富翁”,但亦有部分居民不愿与开发商绿景(中国)地产签约搬迁。
其中,从祖父辈起就居住在白石洲的港人Tony指出,今年6月开始他因未签搬迁协议,家中围墙被推倒、开发商更曾派人闯入他家中出言恐吓要“整死你”、每日都有黑衣人在他家门口定时拍照“打卡”,令他和怀孕的妻子、6岁儿子都生活在恐惧中。
Tony表示,他向深圳当地政府反映,但当地政府都持续不理,互相推卸责任,没有提供任何协助来保障他和家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没想到在深圳这样文明的大城市,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迫迁行为”,Tony表示希望深圳市政府能够保障港澳居民在深圳居住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港人称遭开发商“迫迁”:围墙都被推倒
据了解,由绿景(中国)地产(下称:绿景)主导的白石洲开发案已被拆除近9成,一期项目也筑起高楼,将于本周六8月19日开启购房优惠活动,预计8月底9月初开盘;二、三、四期项目正在规划。《香港01》记者实际到访发现,500米不到的距离,一边是奢华的售楼处内络绎不绝的看楼人士,另一边伫在工地上的Tony房产,屋外施工噪音不断、灰尘漫天,附近还有不少像Tony一样的住户在苦苦坚守。
不愿搬迁居民表示,近一年来持续受到黑衣人骚扰恐吓,住屋附近被拆得乱七八糟,“像生活在战场”;更爆发几次肢体冲突,有居民指控屋外被纵火、亦有居民在争执中送医。Tony就是其中一员,“你依家可以见到就系正在修复嘅围墙”,他指著一面正在砌的围墙说,“我屋企地围墙被施工方用推土机推倒,我去揾社区、警察、开发商,同佢哋周旋咗快一个月,佢哋先话帮我恢复返个围墙。”
记者目击到,位处四期规划范围的Tony家周围已几乎拆成废墟,孤零零地在工地中坚守。被拆楼房的碎石、泥沙已近乎堆入到Tony家的花园中,楼道里积满厚厚的尘土,进出大门仅靠一条约1米宽的沙石小路。
Tony指出,开发商曾强行闯入他家,砸开天台的门,声称是“安装电力装置”,实为逼迫拆迁;且每日都有几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在其家门口准时早上8时、下午6时拍照打卡,“已经严重影响咗正常生活,每日骚扰你,用各种各样嘅手段逼你签约。”而Tony的遭遇并非孤例。
纵火砸店黑衣人游走法律边缘 街道办:你可以报警
彭小姐是1990年代来深圳打拼的“深漂”,她表示自己因为不愿意搬迁,去年(2022年)住的房子一楼遭人蓄意纵火,白色的墙面留下黑色的烧焦痕迹。
彭小姐回忆,因为开发商在所有居民未搬走前就开始拆迁,整个居住环境被切割的七零八碎,“消防车都进不来”,通往她家的路,同样进出大门仅靠一条约1米宽的小路,四周都是砂石,有些外露的管线更成为行走的阻碍,让屋内80几岁的老人家坐著轮椅无法通过,彭小姐控诉,“他们要逼到我地住唔到,(开发商)就是想要逼我们走。”
彭小姐去年家中被人纵火,墙面出现黑色的烧焦痕迹。其余居民则指控家附近被拆得“像是战场一样”:
除居民外,在白石洲的商贩更是最弱势,他们表示,遭遇的迫迁手法也更为恶劣。在白石洲经营杂货店多年的蔡先生,就曾经与疑似是开发商雇来的黑衣人爆发冲突,并因此被送进医院;经营餐厅的杨先生的店舖更被砸,黑衣人排排坐在他的店舖前巡逻、打人,让他的店舖无法开张,只能停业至今。
白石洲的商铺被砸,有商户在争执中送医;部分不愿意搬迁的居民更指控,居住环境犹如战争轰炸现场:
据了解,许多居民曾向白石洲所属的南山区沙河街道办事处社区工作站工作人员反应“迫迁问题”,但街道办仅回复,拆迁过程中会有“纠纷”但不是“迫迁”,若过程中遇到暴力等问题,“你可以跟警方报警”。部分居民因此批评,街道办并未积极协助居民。
多次向街道办投诉开发商暴力迫迁,却被置之不理的港人Tony都表示,“我冇谂到喺深圳呢个大城市、文明城市,竟然会出现呢啲如此恶劣、卑鄙黑暗嘅手段,去强逼我哋做一个妥协的迫迁行为,而且当地政府系纵容嘅。”
未搬迁居民代表张先生告诉记者,白石洲一共分为四期,每一期都应该要有《拆迁许可证》,1期因是工业区已经获得拆迁许可证,“但我们这些在2、3、4期的业主,到目前为止没有看到获批(拆楼),所以它不能拆,每拆1栋房子都是违法的”,彭小姐则表示,她希望开发商能遵照政府的建议合法拆迁,“至少不要拆迁后降低我们的生活水准。”
曾是深漂第一个家 白石洲历史遗留“确权”问题
白石洲1980年代被称为“深漂第一站”,无数人带著梦想来到这个城中村租屋打拼。据了解白石洲拥有租屋2000多栋,容纳人口超15万人,在册村民1878户。深圳2004年正式出台《城中村改造暂行规定》,将“城市更新”一词纳入条例,并启动城中村改造,将城市老旧区进行综合整治或拆除重建,白石洲自然成为重要“旧改”目标。
2019年白石洲因城市更新开始拆迁工程:
【心城市.图辑】深圳最大“城中村”拆迁 白石洲居民何去何从?
除港人Tony外,目前还未签约的200多户居民,多数为早年就来到深圳的“深漂”,他们90年代来到深圳打拼,已在此居住超过20年。当年他们出钱,村民出地,一起合伙建房,但现在的产权归属却引发问题。
“旧改项目”最为麻烦的就是确权问题.白石洲自然也不例外。据了解,由当地村民合作成立的深圳市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公司是与开发商绿景地产沟通拆迁补偿和方案的主体,他们给不愿拆迁的居民寄出“历史遗留违法建筑确权”通知书,强调这些居民所住都是“违法建筑”,若想获得房屋权利人资格取得赔偿,则必须接受现有补偿方案,早日迁出白石洲。
《香港01》记者发现,未搬迁居民代表张先生家门口也被贴上一张“历史遗留建筑”的相关文件,由于张先生未与绿景签约,文件将张先生房子的物业权利人归属给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公司。但张先生强调他们持有红单(由政府发出的房屋权利人归属证明),深圳市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公司的主张并不合法。
此外,记者也发现,早在2021年,《南方都市报》就曾报道有罗姓市民反映称,深圳南山区白石洲旧改项目在没有明确产权归属的情况下就将其房产拆除,当中的租户肖先生和温女士夫妇则除手机以外的个人物品均已丢失,还失去了在深圳唯一住所。当时深圳市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公司回应称,罗先生的楼栋产权归深圳市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公司所有,确权问题可依循法律途径解决。
《香港01》记者尝试致电深圳市白石洲实业股份合作公司询问目前居民们的确权情况,以及拆迁补偿协议赔偿价格等问题。对方十分警觉称,“你想知道甚么?”“你究竟想怎么样?”,针对与开发商绿景如何签订合约,对方也仅回答“走全体股东协议的”;价格是否是与绿景协商后产生?对方回应称,“那肯定是啊”“你问那么多干嘛啊?你想怎样?”,其后并未提供任何具体回复。
以旧换新只得半间屋 赔偿款只得市价一成
除了部分业主指控“开发商无批文就拆楼”的情况,还未签约的居民们亦不认可开发商绿景天盛实业有限公司单方面发放的《沙河五村城市更新项目搬迁补偿安置协议(非本地原村民适用)》,居民认为赔偿价格不合理。
未签约居民的代表张先生表示,这份补偿协议是“霸王条款”。协议中,开发商将为签订的居民提供“产权置换”及“货币补偿”两种方式。但张先生称,两个标准都让他与其他居民难以接受。
张先生说,他们并未签字同意开发商单方面提出的补偿条款;且再次强调,开发商还未拿到深圳市政府颁发的《房屋拆迁许可证》,“没有居民与政府同意,他们凭什么拆?”
根据开发商协议上写明,“按建筑面积1:1的标准补偿位于回迁区的住宅或商务公寓。”即100平方米的旧屋可换到100平方米的新屋。
但张先生解释,开放商提出的1:1产权置换补偿少于政府要求的“1:1.2”的补偿比例;不仅如此,张先生称,开发商建的新房套内面积包含约40%至50%的“公摊面积”,若以1:1进行置换,100平方米的新屋再减去公摊面积,业主最终只能住进50平方米的小房。
若居民不同意“1:1”的“产权置换”,开发商还提出另外一种,“货币补偿”以28000一平方米的价格进行赔偿。
不过张先生说,“周边小区房价最低都已经要十几、二十机万了,他只给我28000,你叫我怎么办?我去哪里买,回老家都不够。”他还称,该协议价格任由开发商“随便说随便讲”,目前已经签约的业主是遭开发商威胁,才不得不签约。
业主们提供的《处理意见书》显示,目前白石洲旧改整体项目签约率已超过95%,据2021年实施的《深圳经济特区城市更新条例》显示,签约面积和签约人数达到95%之后,剩余的百分之五可以采取征收的方式推动城市更新项目的进程,政府可同时确定项目开发商主体。
深圳城市更新局:市场行为政府不介入
针对Tony及张先生提出的开发商绿景并未获得“拆迁许可证”,以及绿景并未被确认为白石洲旧改2、3、4期项目开发主体等事宜,深圳市南山区城市更新和土地整备局白石洲旧改项目负责人向记者解释,“没有拆迁许可证这个说法。”
负责人介绍,“拆房有很多种途径,针对历史遗留违法建筑,居民与企业签订协议之后就可以拆除。”他补充道,拆除房屋是开发商与已签约业主的两方协定,为市场商业行为,政府不会介入。
同时,目前的拆除作业,大部分为“小散工程”,已签约的业主想尽快推动项目,因此委托相关单位拆除。
负责人还透露,白石洲5个村内兴建的居民楼,大多是早年未经合法审批建造的“历史遗留违法建筑”,此类建筑并不在政府所提供的《深圳市城市更新项目搬迁补偿协议(示范文本)》保障范围内。上述业主们的补偿条款,需要与开发商自行协商。
对于居民签约数据是否达到95%,负责人表示:“城市更新项目实际上需要百分百(同意),95%就是政府来介入协调促进。”不过,对于居民签约数据是否达到95%,他表示,“企业的信息,没有向我们提供,我们并不掌握”。另外,负责人透露,一期项目已确认开发商为绿景集团,即使没有签约数据,但“基本上确定之后的实施主体就是他们了”。
《香港01》也再次向白石洲所属的南山区沙河街道办事处社区工作站工作人员询问关于是否存在“迫迁”行为。但街道办仅表示,开发商拆房导致居民生活受影响可向他们投诉反映,“我们会再核实”;若涉及暴力拆迁等问题,可向警方报警,“不归我们管”。
绿景集团设立在白石洲的“白石洲旧改指挥部”工作人员表示,“能拆肯定是有批文的,没批文怎么能拆?”记者亦打电话向绿景集团询问拆迁补偿条款,以及用暴力手段迫迁等事宜,但截至发稿时间,绿景集团尚未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