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冲突|逃入埃及或成唯一出路 巴勒斯坦再来一次“纳克巴”?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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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军队在哈马斯(Hamas)10月7日发动攻击后的短短数日内,已动员了36万后备军人准备作战。随着以色列在加沙地带(Gaza Strip)周边市镇发现更多尸体,以色列死亡人数突破1,200,而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也表明支持“迅速、决定性和压倒性”的行动,美国首批军援亦已送至,“强硬报复”己无争议空间。

此刻,以色列已对加沙实施了断水断电断粮的围城封锁,连日空袭之下,加沙死亡人数急增至900以上,数千人受伤,其230万人的超过十分之一已被迫迁离家园。虽然联合国同欧盟都出声指责以色列的封锁行动违反国际法,但36万后备军人的动员当然并不是用来齐集加沙围墙之外给哈马斯“看”的,以色列防长加兰特(Yoav Gallant)已表明地面行动将会是下一步。

地面进攻的四大顾虑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当然还有不少顾虑。其一,哈马斯声言已准备好长期作战,在人口密集、军民难分、地道满布的加沙进行城市战争有着重大风险,而哈马斯在其7月攻势之中也显示出运用无人机破坏通讯设备等新型作战能力,其在加沙内部的部署绝对不能轻视。同时,进军加沙也有可能会引起黎巴嫩真主党对以色列展开北部战线,导致以色列有多线作战的危机。

以色列巴勒斯坦冲突:以色列持续空袭加沙,以回应哈马斯的突袭行动,图为2023年10月10日加沙市的情况(Reuters)

其二,当然是过百人质的问题。人质对于哈马斯而言是重要资产,但哈马斯已表明每一次以色列发动没有预警的袭击,将会杀死一名人质报复。这是同以色列玩“胆小鬼游戏”,因为哈马斯知道每杀一名人质,都是在焚烧自己的筹码,而且在人质国籍多元的背景下,这只会进一步引起国际社会的道德反感(按:例如欧美左派惯常视哈马斯为民族自主的抗争者,其10月7日无差别杀害平民之后,这种左派声音已变成极少数)。

其三,以色列自己也要考虑到国际声誉的问题,如果其进攻加沙的人道状况“太难看”,不只是欧洲,甚至是拜登政府在美国民主党左翼的压力下也有可能要同内塔尼亚胡政府保持距离。

其四,地面进攻的最终目标依然不明确。是要大举毁灭哈马斯的人员和武装,削弱其战力,却为其“留一条生路”?是要将哈马斯赶尽杀绝于加沙之外?是要“十倍奉还”的向加沙巴勒斯坦人报复?是要长期占领加沙,保证不会再有“哈马斯2.0”的出现?每一个目标都有好处和坏处,难见简单的选择。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2023年9月27日在位于耶路撒冷的总理办公室出席每周内阁会议。(Reuters)

“入”埃及记?

但这些顾虑都不阻碍强硬进军的动能,问题只在如何疏导这些顾虑。其中一条出路,就是说服埃及来接收加沙巴勒斯坦的难民,让他们有路可逃,这样至少可以部份解决加沙军民难分的军事困难和潜在人道灾难的声誉风险,而且可以让地面进攻加沙的最终目标范围的方向更为清晰。

以军的一位发言人10月10日已一度建议巴勒斯坦人可以越境逃往以色列,但其后获以方澄清指以色列并没有向加沙居民发出撤往埃及的官方呼吁。同一时间,包括哈马斯在内的多方消息都指出以色列多次以导弹攻击加沙同埃及之间唯一通道拉法(Rafah)边境口岸,以方则称对拉法区域的地道发动了攻击。

虽然拉法口岸似乎因袭击而不能通行,但埃及却是加沙人的最明确逃生方向,毕竟西面是海,东北两方皆是以色列领土,唯一出口就只有埃及。虽然埃及此刻由反对穆斯林兄弟会的塞西( Abdel Fattah al-Sisi )执政,但埃及民众对于源自兄弟会分支的哈马斯,以及加沙的巴勒斯坦人素有同情。事实上,在哈马斯发动袭击之后,一位埃及警员就在亚历山大(Alexandria)向以色列游客开枪,杀死了两名以色列人。

加沙地图:图中下方可见拉法(Rafah)口岸的所在地。(Wikimedia Commons)

塞西本年12月就要面对选举。虽然他已经排除了大部份对手,埋下了必胜的种子,但埃及此刻债台高筑、通胀高企,正面临经济危机,如果在以色列进军加沙之后,加沙民众来到拉法叩关,塞西在政治上很难见死不救。

同时,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Jake Sullivan)也在10日表示,美方正同以色列和埃及商讨为加沙民众设立安全通道。近年,花钱给他国收容难民的做法极其流行,主要体现在欧盟同土耳其的协议之上。如果以色列愿意用“超成本”的资金“收买”埃及,顺道帮助应付其财困难题,拉法重开、西奈半岛建难民营,并非没有可能。(当然,埃及也会担心哈马斯顺势流入的问题。)

从内塔尼亚胡的角度来看,埃及可能是加沙民众的一条出道,让其军事行动可以进行得更为顺利。但对于内塔尼亚胡政府的极右政治盟友而言,让埃及收容加沙难民,可能是“种族清洗”加沙的契机。

事实上,就连内塔尼亚胡所属的利库德集团(Likud)都有国会议员公开呼吁以色马上在加沙实行另一场的“纳克巴”(Nakba,有大灾难之意)--其所指的是1948年第一场以色列-阿拉伯战争时,以色列将超过70万巴勒斯坦人赶离其家园的历史事件,至今在约旦、黎巴嫩、叙利亚等地尚有总计数百万被视为巴勒斯坦难民的人口,而加沙和西岸加总也有近两百万。

利库德集团国会议员Ariel Kallner的“纳克巴”言论英译。由于其言论敏感,社交媒体X已限制此文的分享。(X网络截图)

再来一次“纳克巴”,意思明显是要将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再次赶出他们的家园或理论上的临时家园,再来一次种族清洗。这种做法,并不必然牵涉严重流血,我们最近在阿塞拜疆“收复”纳卡(Nagorno-Karabakh),当地约10万亚美尼亚人迅速逃离到亚美尼亚的例子就看得一清二楚。

“纳克巴2.0”这种主张,在过去大概只有以色列的极右政客会敢于公开支持。但这一次哈马斯的突袭,被广泛比喻为以色列的“珍珠港事件”或“9-11事件”,再度点燃起犹太人对其阿拉伯邻居的戒心,恐怕将阿拉伯人赶走得愈远对以色列安全愈有利的逻辑将会被更多人接纳。(按:事实上,一项皮尤研究中心在2014至2015年进行的民调已显示,当时已有48%以色列犹太受访者同意将阿拉伯人驱逐到以色列以外,当然,这理论上并不包括加沙。)

如果“纳克巴2.0”真的发生,以巴的仇恨只会进一步加深,这又会为“纳克巴3.0”埋下种子。试想像,如果西岸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主席阿巴斯(Mahmoud Abbas,现年87岁)不幸逝世,尽失民心的自治政府内部无人继位,国际社会丧失能代表巴勒斯坦人的沟通对象,西岸新兴的激进武装组织乘时崛起,再发动袭击,然后以色列再来一次“反恐行动”……

在以色列极右的心中,这种历史发展也许是以色列的长远安全保证。对此,穆斯林国家大体上都在“出口术”,最多也只会像伊朗一般以不同“代理人”去攻击以色列,也许这些极右份子的盘算最终真的会成为现实。这将会是对巴勒斯坦人的历史性不公不义,但历史就从来不是以公义为律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