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货币基金组织,25年后可以了!——“没有理由继续依赖美元”

撰文: 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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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结束访华行程的马来西亚总理安瓦尔在中国访问时公开提出成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谈到原因时,安瓦尔表示,亚洲国家经济实力已今非昔比,马来西亚“没有理由继续依赖美元”了。

安瓦尔的话引爆了舆论,这种超水准的构想引起了诸多媒体的报导,但主要都基于“新闻层面”,对其可能产生的影响所言不详,以及其实要注意到的是,“亚洲货币基金组织”构想并不是首次,为什么当下这个阶段提出有了实操性分析的较少。以期本文能带来更多的理性思考。

IMF的短板

要想全面了解成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带来的深远影响,得先搞清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有何作用。IMF由美国主导,运作具有较强的意识形态色彩。从宗旨上看,IMF致力于维护国际汇率稳定,加强国际间经济合作;通过提供短期贷款解决成员国收支不平衡而产生的外汇资金需求,避免出现大幅波动。在实践中,它也是一国在发生金融危机时的主要求助对象,被视作国际社会的“最后贷款人”,但与援助贷款相伴而行的也包括一系列强制性措施与限制内容。

刚刚结束访华行程的马来西亚总理安瓦尔在中国访问时公开提出成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Reuters)

IMF的核心功能——特别提款权(SDR),亦称“纸黄金”。它在一定程度上能帮助、解决IMF成员国的“外储不足问题”,是各成员国在必要时获得紧急资金融通的管道。IMF会给成员国分配不同比例的“纸黄金”份额——中国在2023年2月份拥有388.49亿,折算成美元在516.22亿左右。当某个成员国外汇不足时,可以向IMF申请“将分配给自己的纸黄金,就是SDR兑现”。IMF会向那些拥有充足外汇储备的国家询问,谁愿意兑换给“这个申请国”。以后有钱了,再还给你。

但IMF在SDR分配上有利于发达国家,很多经济实力不足的中小型发展中国家没有获得多少份额。这就导致他们在资金紧张,急需外汇的时候,兑换不到多少资金,得不到有效帮助。而发达国家,却经常不需要这种说明。这种不公正、不公平、不合理现象受到了诸多发展中国家的批评和不满,纷纷要求要求增加它们在IMF中的份额,以便可多分得一些“纸黄金”。

但IMF执行董事会,除了中国还稍有一些发言权外,其他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都说不上话。美国、欧洲以及日本等发达经济体处于主导地位,未能实现IMF成立之初或大多数国家的愿望。

上世纪90年代,日本曾发起亚洲货币基金组织,惟最终因多方面因素未能建立。(Getty)

日本发起AMF最终未能建立

安瓦尔提出成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并不是首创概念。在20世纪90年代时,日本就曾发起的亚洲货币基金组织(Asian Monetary Fund, AMF),但最终未能建立。

这还要追溯到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始于泰国的早期危机阶段,日本拒绝直接向泰国政府提供双边援助,而是支持IMF的已有框架,由IMF进行贷款援助。然而,日本财政部进一步了解IMF救助行动后得知在实施中较为严苛的计划是由美国财政部带头制定的,由此开始怀疑美国对亚洲危机管控的真实态度,以及其在援助之外的更多意图。在重新评估IMF的援助计划后,日本政府的态度出现了根本性转向。日本财政大臣于当年九月在七国集团和IMF的年会上提出由亚洲国家建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即当亚洲出现经济危机时,由亚洲货币基金组织首先救援;组织共进行1000亿美元融资,其中一半由日本出资,另一半由中国内地、香港、新加坡和韩国等共同出资。

1997年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是日本提出建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的直接动力。但,显然日本的AMF提案完全将美国排除在亚洲的经济秩序之外,从出资份额的分配也能明确看出其谋求在新组织中绝对的领导地位,这与其先前支持IMF发挥主导作用的态度可谓大相径庭。

彼时的日美关系仍处在同盟的基本轴上,日本决意走出美国主导的货币基金框架自然首先受到了美国的反对。一方面,美国持续以同盟关系向日本施压,坚决维护本国及IMF在世界金融危机应对中的主要地位;另一方面试图说服其他国家拒绝AMF提案。当然,一些亚洲国家同样不满于日本的领导意图,对AMF的框架提出了质疑。日本追求建立相对独立于美国和IMF之外的新组织所收到的批评声还来自国内,如高度重视美日关系的外交部便曾施压要求调整方案。

如今,回头看当时由日本提出的亚洲货币基金组织创设失败的原因,其实有两个主要方面。其一,复杂的地缘政治环境与利益冲突:倡议国缺乏绝对话语权与权力资源;其二,未形成集体合作共识和共同目标。东亚地区内部的政治、经济和历史背景存在着明显差异,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络降低了集体合作的可能性,日本在共同目标外的私利追求更是引起邻国的反感。

当然,还有资金、技术支持的来源。在实际操作中,并非所有亚洲国家均愿意进行大额出资,美国也拒绝将IMF与世界银行的资金用于支援AMF。因此,AMF是否能实现预想中的危机贷款值得商榷;且哪怕聚集了足够的地区外汇储备,未从根本上断绝货币攻击活动也不能制止危机爆发。

为什么现在是时候了

25年前,AMF似乎再难于可预见的未来中成型,成为日本无果的尝试。但为何如今25年后,安瓦尔再次提出,却似乎是说出来了亚洲国家的心声,而且大有实践可行性?

首先看一个核心问题。要知道,1997年时亚洲的经济秩序深受美国影响:对众多东亚国家而言,美国是其主要的出口市场,这成为金融危机期间美国用以影响亚洲国家立场的重要政策工具。但这个情况发生了变化。首先,中国已经超过美国成为亚洲国家第一大出口国,而这个趋势还在加劲。从2020年开始,东盟连续三年为中国第一大贸易国,2022年还增长15%。

而如今亚洲在全球经济中已经有着重要的地位,不仅是制造业的主要生产基地之一,还是全球贸易的重要节点。随着美国政府的经济政策和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升温,亚洲国家依赖美元带来的风险也越来越扩大。不光是安瓦尔表示,“没有理由继续依赖美元”了。新加坡前外交部长杨荣文也曾说:“美元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诅咒。如果你把国际金融体系武器化,就会有更多的替代品取代它,美元将失去其优势。”事实上,3月28日,东盟国家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在印尼举行。东盟财长会议讨论通过本地货币交易计划减少对主要货币的依赖。可见,东南亚国家已经形成了基本共识。

一股“去美元化”浪潮正在兴起,多个国家和地区加快制定旨在减少对美元依赖的对策。不仅在亚洲,中东、拉美、非洲世界多地已踩下油门“脱离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资料表示,在过去20年中,美元的市场份额下降了12个百分点,从71%降至59%。从西方媒体口中的“王者美元”,到如今被“唯恐避之不及”, 美元为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其根本原因完全是美国咎由自取。“天下苦美元久矣”,世界多国在此背景下正在考虑转向。

假如人民币在世界货币支付占比攀升至15%以上,世界货币将呈现三足鼎立状态。(Getty)

以上是就“共识”层面,另外还有一个“话语权”的问题。为何1997年时日本无法力推,日本的经济发展同样严重依赖对美出口,建立AMF进而推动日元国际化、“去美元化”将会降低已与美国市场绑定的日本厂商的出口能力,从而影响整体经济的走势。除此之外,受到日美同盟的限制,日本难以脱离美国的意志影响与军事支援在亚洲地区独立谋求主导权。每当它的尝试触碰到日美关系核心利益时,日本的选择通常都是后退,由是便不难理解为何将美国排除在外的AMF提案最终不了了之。

但其实我们都很清楚,25年后如果亚洲货币基金组织成行,人民币将是其中中坚力量。而中国的经济体量和经济结构就没有当年日本的负担。很简单,中美贸易战已经打了5年,中国贸易有受一定的影响,但显然影响也没有那么大,美国算盘显然是失效了。

中国外汇储备充足,完全可给亚洲货币基金组织中“其他发展中国家更多的份额”,与此同时,亦能推动人民币国际化。IMF发布的SDR结构由“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英镑”这五种货币构成,俗称“一篮子货币”。其中,美元占比43.38%,欧元占比29.31%,人民币占比12.28%,日元占比7.59%,英镑占比7.44%。主要参考贸易、外储、国际金融和外汇市场交易等资讯份额,每五年调整一次。中国经贸实力在按“国家”排名的榜单中已位居第二。

人民币国际化也已经储备这样的基础。《欧洲时报》4月1日称,俄罗斯、伊朗、阿联酋、沙特、委内瑞拉、土耳其、印尼……目前已有30多个国家正逐渐在贸易结算或投资中转向使用人民币。如果亚洲货币基金组织成行,人民币必然会相当于IMF建立的SDR一篮子货币中的“美元地位,占据首要位置”。 相信中国更会建议亚洲货币基金组织给予其他发展中国家更高比例的“纸黄金”,真正成为亚洲各国的紧急资金融通管道。

虽然“亚洲货币基金组织”这还只是一个提议,就算落地执行,本身这个过程是长期的。但它表明了亚洲国家寻求独立决策的意愿,有助于加强亚洲国家在国际经济中的地位和权利。另外,还有一个指标需要注意——一旦人民币在世界货币支付占比攀升至15%以上,世界货币将呈现三足鼎立状态。整个情况又会有一个质变。

美国前财长康纳利(John Connally)有句名言:“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问题。”这句话充满了美国式的偏见与傲慢,也让世界各国苦不堪言。但“去美元化”浪潮正在兴起,多个国家和地区加快制定旨在减少对美元依赖的对策。欧盟、亚洲,中东、拉美、非洲都已经表现出更加强烈的寻求独立决策的意愿,如此这个趋势下去,凭借美元的主宰地位,美国得以“尽情享受由他国埋单的挥霍”的历史终将结束。这就是,时也,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