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伊朗对美国|球场上败阵 球场外还有机会破冰吗?
世界杯球场上的“伊朗对美国”,本来应该跟从“国际政治新仇旧恨/球场上决一日之雌雄”之类的剧本发展。然而,在伊朗国内反头巾令、反政府示威持续两个多月未止的背景之下,部分伊朗人早将国家球队视为“教士队”,甚至希望他们落败,有亲自到场的伊朗球迷更表明“很想支持国家队,却不能”。最终,美国以1比0淘汰伊朗,晋级16强——对于这个结果,伊朗国内也许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较于球场上决胜于90分钟(或许再多一些)的格局,伊朗示威此刻已陷入伊斯兰政权与支持示威民众之间的持久战。在11月29日国家队败于美国脚下之后,伊朗多个省都有零星的“庆祝”聚集。在因疑被道德警察虐打致死而引爆示戚的22岁女子阿米尼(Mahsa Amini)所属的库尔德省,更有人放烟花“赠兴”。
根据美国智库战争研究所(ISW)的每日形势更新,当日伊朗有7个省共8个城市出现9场示威,规模当然不及9月爆发之初,却可见民众不满依旧。刚好在一个月前,伊朗革命卫队(IRGC)早已对示威者发布“最后通牒”,但一个月后部份示威者却依然敢走上街头。根据伊朗非政府组织统计,示威至今已有超过430位示威者被杀,并有1.7万人被捕。
不过,这一场示威依然难以在短期内撼动伊朗现有政权。其中一大原因是示威势力一直发动不起像1978年底般的大罢工。当时,石油工人的罢工使伊朗石油产出大减三分之二,直接撼动经济,使王权不稳,翌年即被推翻。如今,即便示威当中有零星行业参与罢工,却未能形成风潮——分析普遍认为,不少伊朗劳工如今正处于“手停口停”之困,就算支持示威,也爱莫能助。
强硬派政府已感危机
虽然以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Ali Khamenei)为首的宗教政府,以至革命卫队和官方媒体至今依然对示威摆出强硬姿态,又将示威矛头指向“外部势力”,包括美国、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并向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族武装发动攻击,但他们也意识到,如果支持示威的民情不变,长此下去,政权不稳的危险依然存在——特别是在哈梅内伊已年届83岁,且经常传出健康问题的关键时间节点。
为了制止工人罢工,政府一方面向雇主施压,要求他们管理好有意罢工的雇员,另一方面也透过提升工务员工资、退休金等方式去大派幅利,实行“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但在通胀高企之际(50%左右的水平),派钱并非长远之策。
同一时间,在哈梅内伊力主强硬打压之际,政府内部却有高层向有影响力的温和派人物伸出橄榄枝的迹象,希望以温和改革换取他们出面摆平示威。
《华尔街日报》11月23日就曾引述知情人士消息报道,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沙姆哈尼(Ali Shamkhani)10月底曾向前最高精神领袖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及其伊斯兰革命盟友、前总统拉夫桑贾尼(Akbar Hashemi Rafsanjani)的温和派后人和家族成员招手,要求他们出面安抚示威者,并以推行一些自由化政策作交换条件。该报道亦指,他们更曾与由哈梅内伊亲手拣选的现任总统莱希(Ebrahim Raisi)见面。不过,双方会面最终未能达至任何成果。
其后,伊朗反政府黑客组织“黑色回报”(Black Reward)透过入侵与革命卫队相连的媒体网站,而取得一段2.5小时录音,其中内容间接证明了《华尔街日报》报道的情势属实。
由此可见,持续的示威虽然未能威胁伊朗政权,但政权内部却有了一定程度的危机感。
在此,美国的角色可能是一大关键。
核协议回天乏术
根据《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其中一位与强硬派政府中人会面的拉夫桑贾尼家族成员,就曾建议莱希当局与美国达成重返伊朗核协议的共识,以解除对伊朗的国际制裁。重返核协议,除了能救助伊朗经济之余,也能在2020年来两次选举改革派被大举排除在政权之外的情势下,重新回应民众对改革的要求。
然而,目前伊朗核协议的谈判可算是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自拜登上台以来,伊朗一直透过欧洲国家作中介与美国谈判重返核协议,最后的难关一直困于伊朗革命卫队的恐怖组织定性问题。
随着时间流逝,伊朗不断强化其核计划,其拒绝与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合作调查三处未公布核活动地点的决定,也使本来居中调解的欧洲国家站到了美方一边——核协议的英、法、德三国11月中就曾与美方合作为此通过谴责伊朗的IAEA决议。而伊朗方面,则以扩大核活动回应。
而在政治现实的层面上,伊朗对国内示威的强硬打压,以至其以无人机支援俄罗斯在乌战事的行为,也使欧美国家难以推进重返核协议的谈判。
可是,核协议其实已未必是美伊破冰的唯一出路。
核协议外的外交空间
首先,2015年签订的伊朗核协议当中不少条款,在2024年、2025年开始已逐步过期,因此就算各方重返核协议也不能长期对伊朗核活动加以较长远的限制。重返核协议,某程度上已变成了一种单纯的外交讯号。
而更重要的是,中东区内形势的微妙转变,正为美伊破冰创造动力。一方面,美国传统盟友沙特最近不理美国游说在中期选举之前减产石油的行为,已明显动摇了美沙盟友关系的根本逻辑。对拜登当局而言,透过跟伊朗改善关系与沙特作拉扯是其中一个可行的回应策略。
另一方面,从伊朗在邻国布置的力量最近的形势看来,伊朗也似乎有另觅核协议外破冰途径的意图。受伊朗长期支持的黎巴嫩真主党,早前就在美国调解下,间接同意与以色列达成两国的海上边界协议;同样受伊朗援助的加沙地区哈马斯(Hamas)最近也没有对以色列发动较大的攻击;上月由伊拉克亲伊朗势力捧上台的伊拉克新总理苏丹尼(Mohammed Shia al-Sudani),上任后也似乎有效安抚了美国对于其政府中有亲伊朗武装组织成员的担忧——美国媒体Axios就引述多个消息报道指美国驻伊大使与苏丹尼五次会面之后,拜登当局暂时满意双方的建设性交流。
这些事态发展包含了双重意义:一是伊朗在区内不同国家依然有可作为对美交手筹码的影响力,二是强硬派的莱希政府也并非没有务实地与美国改善关系的空间。
由此可见,即使核协议路断,美伊之间其实还有关系破冰的可能——最近拜登当局低调地缓减对委内瑞拉制裁的行动,似乎是美伊关系改善的其中一个可参考的蓝本。
不过,即使外交空间仍在,但毕竟伊朗问题早已不是拜登当局的优先事务,恐怕球场外的破冰依然难以在短期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