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选|工党“大胜”掩藏英国政治翻天覆地之变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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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英国大选,工党获得超过170席的国会多数,保守党议席跌至1834年创党以来最低位(121席),是人们关注的焦点。然而,这次选举的真正变局,其实是英国传统右翼的分裂。此等转变有可能会在根本上改变英国传统两党制的政治格局。

这次工党取得国会650席中的412席,但得票只得34%,是史上得票率最低的执政党。这,当然是英国这种单议席单票领先者胜的制度的常态,也突显出这次工党大胜本质上只是受益于选民已经受够了保守党,要用尽一切办法将保守党踢走。

不过,这度制度往日的胜利者,往往是保守党。保守党以往代表的,一方面是商界利益和既得利益者(例如有物业的年长者),另一方面则是意识形态上的右翼,包括排外主义者、民族主义者、主张严厉打击罪犯的人、气候改变否定者等等。这群选民以往除了保守党,没有其他选择。

英国大选:2024年7月5日,英国伦敦,即将卸任的英国首相苏纳克(Rishi Sunak)在选举结果公布数小时后于唐宁街10号发表讲话,宣布将辞去首相与党魁职务。(Reuters)

而在英国左翼,除了工党之外,还有绿党、自民党,在苏格兰则有苏格兰民族党(SNP)以“苏独”为先的主张同工党抢票。左翼的分散,就造成了互相拆票的局面。回顾2019年大选,工党得票32%,只得202席,当时工党每100万得票只换得20席,而保守党每100万得票则有26席,造就了约翰逊(Boris Johnson)当年30年未见的保守党国会多数。

反观今天,工党每100万得票就换得近43席,而保守党每100万得票只换得18席。可见,被拆票的是保守党(这次得票24%),而不再是工党

这是保守党2016年脱欧公投所造成的恶果。英国脱欧只照顾到意识形态上的右翼,却没有照顾到以商界为代表的经济右翼。但当时工党在科尔宾(Jeremy Corbyn)的领导之下严重左倾,经济右翼选民无可奈何只能投给保守党,2017年、2019年也是如此。

2024年7月5日,英国工党党魁斯塔默(Keir Starmer)与妻子维多利亚(Victoria Starmer)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出席庆祝工党胜选的活动。(Reuters)

但自2020年起领导工党的斯塔默(Keir Starmer)大力修改工党的左倾路线,科尔宾及其支持者若非被赶出党就是失去党内权力,经济右翼于是就有了工党这个选择。

同一时间,保守党执政14年英国人民生活水平低滞不前,有特雷莎·梅(Theresa May)时代的脱欧内斗、约翰逊时代的抗疫违规和谎言不断、卓慧思(Liz Truss)执政49天的自导自演金融危机,到了苏纳克(Rishi Sunak)时代已是强弩之末,“踢走保守党”已经成为了选民共识。因此,本来在国会只得8席的自民党,也打着策略性投票踢走保守党的旗号,在这次选举中以同2019年差不多比例的得票(12%)让议席大涨至71席。

除了经济右翼因为保守党的英国脱欧招牌而流失之外,其14年执政的失败,也在意识形态的右翼选民之中构成了反建制的情绪--特别是,这几年多,大家都看到英国脱欧并没有带来经济机遇,外来移民人数更达至了历史高位,诸如“移民遗送卢旺达”的政策依然受到欧洲人权法院的制掣,显示出英国并没有获得自主权,而保守党的紧缩政策更导致监狱爆满,政府被迫提早释放部份囚犯,其“法律与秩序”(law and order)的招牌已难以维持。

英国改革党的党魁法拉奇(Nigel Farage)是英国脱欧派的领导人物,他此前曾7次参选英国下议院选举,终于在本届首次当选议员。(Reuters)

在英国单议席单票多数者胜的选举制度之下,以往,像民粹右翼疑欧派领袖法拉奇(Nigel Farage)之类的人物,只能透过参选影响政治,从来没有胜算--他自己在这次胜算首次加入国会之前就参选过7次,每次都失败。

但在保守党大失民心之际,法拉奇这次也最终决定重返英国改革党(Reform UK,前身是英国独立党UKIP和英国脱欧党),打着成为反对派领袖的旗号参选,目标是要在英国右翼取代保守党。

在选前民调中,改革党支持度一度超越保守党,最终得票14%,只赢得4席。但值得留意的是,在高达98个选区当中,改革党得票都排名第二。换言之,至少在全国15%的选区之中,保守党已经不再是反对派。这种民意和投票结果,显示出意识形态右翼已大举投向改革党。

英国大选:2024年7月5日,英国伦敦,即将卸任的英国首相苏纳克(Rishi Sunak,又译苏纳克)在选举结果公布数小时后于唐宁街10号发表讲话,宣布将辞去首相与党魁职务。他之后与夫人穆尔蒂(Akshata Murthy)登上专车离去,前往觐见英王查理斯三世。(Reuters)

经济右翼投向工党或自民党、意识形态右翼投向改革党,使保守党再不是英国右翼的唯一选择。

右翼的分裂,决定了这次工党的大胜。

在这次选举之后,英国右翼将会出现一种流行主张,就是保守党和脱欧党的合流。这种论述的基础是一种加减数:将保守党的24%得票加上脱欧党的14%得票,得出近四成选民支持右翼的结论,这个比例明显比工党得票为高。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右翼能重新整合,就能够像以前一样利用四成上下的得票,以及英国左翼既有的派系分散来夺权。

未来英国政治的走向,将取决于保守党人的抉择。在选举之前,像前内政大臣柏斐文(Suella Braverman)之类的保守党右翼已表达出同法拉奇合作的意愿。这个抉择将会让保守党完全走上英国改革党那种意识形态右翼的路线,离中线愈来愈远,却离权力愈来愈近。

保守党原财政大臣侯俊伟(Jeremy Hunt,右二)在唐宁街11号财相府前拍照留念。他这次低空飞过保住了议席,有可能问鼎下任党魁。从目前形势来看,他将是站稳中间右翼路线对抗改革党极右的代表人物。(Reuters)

另一个选择则是站稳中间右翼的立场向法拉奇展开攻势,正如约翰逊在竞选最后几天力批法拉奇的俄乌观点一般,同时在党内扫清像“移民选送卢旺达”政策所代表的那种排外主义。这种路线当然是有极大风险,但成事的话,却能为英国去除极右崛起的可能。

简单而言,保守党的抉择就是到底是要变成极右,还是排除极右。像过去一样半调子的“吸纳极右”在今次选举中已被证明不再管用。

败选之后,得以保留议席的苏纳克将辞去保守党党魁职务。未来的保守党党魁谁属,将会决定该党在这个关键抉择中会作出何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