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悲歌|船企改道北上 港航运业遇湍流 恐从世界航海地图消失
香港国际竞争力被指大不如前,继被戏谑为“金融中心遗址”后,四大经济支柱之一的贸易及物流业,其航运进出口表现持续受压,昔日作为世界龙头的货柜码头,恐怕亦正驶向“遗址”一方。
本港港口去年全年吞吐量同比挫14%至1,434万TEU(Twenty-foot Equivalent Unit,即20呎标准货柜单位),不但跌出全球十大港口之列,更被航运联盟踢出转口港名单。当香港航运业被贴上“夕阳”标签,昔日在世界舞台发光发热航运点,渐渐从世界地图中消失,究竟香港如何由“港口龙头”走向末路?国际船公司为何也被吸引“北上”?《香港01》访问业界、学者,细数香港航运业面对的五大“湍流”。
香港货柜码头,曾多年稳坐全球货柜龙头地位,高峰期吞吐量达到约2,300万TEU,直到2005年被新加坡港口超越后,“王者”宝座自始一去不复返。而随后近20年,本港更被新加坡及内地多个港口大幅抛离,排名节节下跌。
时至去年底,本港港口吞吐量同比挫14%至1,434万TEU,较高位累泻近四成,更跌出全球十大港口之列,被杜拜取代,至于上海及新加坡则分别排第一、第二位,而邻近香港、同属大湾区的深圳及广洲港口则分别排第五、第六位。
目前,葵青9号北货柜码头一幅占地约19公顷,由于市场需求不足,已不再处理货柜装卸,只好改为让来港的电动车短暂停泊。HIT去年表示,目前葵青货柜码头堆场平均使用率只有约50%,未充分利用的土地约80公顷。同时,《香港01》记者4月中现场视察后发现,除了9号北货柜码头外,2号码头也是空置重灾区。只见2号码头当日有一艘货船在上落货,摆出寥寥一两行货柜,货柜堆叠量仅得3至4层。至于其他如4至7号货柜码头的货柜堆叠量,亦同较10年前腰斩一半,只能叠高约4层。
湍流一、航运联盟洗牌 港码头成输家
无可置疑,港货柜码头的作用正逐步弱化,航运业亦成为港人眼中的“夕阳行业”。根据丹麦物流数据公司Sea-Intelligence最新报告分析,香港正逐渐被主要航线的航运公司,剔除出东西贸易的首选名单。而经营现化货箱码头的九仓(0004)主席吴天海早前亦透露,其中两、三间船公司年初宣布联盟重组,重新编排航线。据他的说法,直言“香港亦都系输家”。
航运联盟基本上是大型航运商的船只共享协定,以便将运能最大化、并压低成本。全球原先有三大联盟,分别是“2M联盟”(马士基、地中海航运)、“Ocean Alliance”(中远、东方海外、达飞和长荣海运),以及“THE Alliance”(赫伯罗德、海洋网联船务与阳明海运)。
值得留意的是,“2M联盟”宣布在2025年结束,随后马士基在今年1月,已与赫伯罗德签署长期合作协议,另组成“Gemini Cooperation”。相关举动意味著赫伯罗德退出“THE Alliance”,全球联盟重新“洗牌”。
业界分析:全球航运网络收窄 香港只会弱上加弱
更雪上加上的是,坐拥977艘货柜船、载运能力达631万TEU﹙20呎柜﹚的“Gemini Cooperation”在拟定的直接靠岸停泊深水港 (deep-sea calls)名单中,已剔除香港,相反深圳盐田港将会成为此联盟,输往欧美的主要南中国港口之一。另外,“THE Alliance”早前亦公布,2025年将香港从转口至美国西岸的太平洋西南线,以及太平洋西北线中剔除,只保留在亚洲 — 美国东海岸航线中。
至于拥1,466艘货柜船、载运能力达934万TEU的“Ocean Alliance”,成员虽然保持不变,但当中的东方海外对本地传媒表示,“Ocean Alliance”今年会以提升准班率为首要目标,故部分航线不再停泊香港在内的港口。而Sea-Intelligence报告则指,“Ocean Alliance”今年起涉及停靠香港的远洋航线,已由11条降至6条。
香港付货人委员会执行总干事何立基分析,航运联盟为减少营运成本,将会在全球缩减Direct Port(直达港口),假如香港在剔除名单之列,意味著大型货船不再来香港,只有部分小型补给货船来港中转,久而久之,小型货船亦会减少来港。业界担心越来越多的航线不再停泊香港,“全球航运网络收窄,而南中国有太多选择,香港只会弱上加弱!”他预计,本港港口吞吐量下跌的趋势将会持续,今年或同比跌一成。
湍流二、内地码头银弹攻势 出招抢客
事实上,内地港口近来高速发展,当地不少港口凭借政府支持一涌而上,用金钱和技术“对撼”本港码头,可惜香港不进则退,最终不少货物被分流至广州、深圳的港口。恒生大学供应链及资讯管理学系副教授黄惠虹表示,深圳、广州由90年代开始招商引资,2000年后码头发展更具规模,以往长江以南的生意都是交由香港去做,但近年当地政府提供经济诱因“抢客”。
例如,广州政府自2017年至今,在南沙提供多种高达2,000万元人民币的现金奖励,以鼓励航运及物流公司在该地区扩建业务、开设新航线。另外,运输货源较近内地生产基地,占有先天优势,故不少船公司会转为直接由内地出口。
湍流三、港货柜码头处理费冠绝亚洲
对手出银弹“吸客”,本港的竞争力在高昂成本下尤为逊色。翻查过往香港海运港口局文件显示,本港货柜码头处理费,虽自2000年或更早前已再无加价,但其收费仍冠绝全亚洲。以运往美国20呎货柜为例,本港港口的货柜码头处理费高达2,140元;深圳港口则只需约一半价钱,即1,100元;而上海更只需四分之一价钱,即515元。
何立基慨叹,货物先抵港再转运至内地,本港货柜码头亦同样“争输”。他举例,如货物在香港抵达后再运去内地,平均一架货车跨境拖车需再加1,500元,在陆路拖运成本方面基本不具优势;反之货物直接入口内地,每个货柜可节省约2,600元。
湍流四、港科技落后 周边码口自动化省钱省人
除了成本不如内地低,令不少船公司选择“北上”,就连科技亦远远落后。要知道内地近年积极推动智慧港口发展,深圳蛇口妈湾港在2021年11月完成升级改造建设,融合了人工智能、绿色低碳等智慧元素,成为大湾区首个5G智慧港口。而于2022年7月启用的广州南沙港第四期自动化码头,则是全球最大、粤港澳大湾区首个全自动化码头,使用导引车和全自动集装箱吊机等设备。据悉,作为南沙港占地120公顷的四期码头,只需300人即可运作,相较如香港葵青货柜码头等的传统码头,可节省约七成人手,每年节省约1亿元。
反观,香港运输及物流局在《海运及港口发展策略行动纲领》中指出,虽然本港私人码头营运商已采用各种技术,例如遥控轮胎式龙门架吊机、在机房顶安装太阳能板的岸边吊机等。但考虑到自动化和数字化所需的高昂投资,以及升级对利润造成的短期影响,故本港在采用这些科技方面,一直持谨慎态度。
湍流五、大国博弈 港失双倍生意
至于经营环境的改变,同会改变行业的发展。随著中美关系紧张,地缘政治问题加剧,供应链正重新执位,过程中香港同样是失多于得。按政府统计处2023年全年数据,抵港港口货物中,重量录得双位数字跌幅的主要装货国家/地区,依次为越南(跌30.0%)、日本(跌23.8%)、台湾(跌23.4%)及韩国(跌17.8%)。在离港港口货物中,重量录得双位数字跌幅的主要卸货国家/地区为美国(跌32.9%)、台湾(跌29.2%)、韩国(跌22.7%)、日本(跌20.8%)及越南(跌16.1%)。
黄惠虹分析道,有珠三角厂商为避开中美角力,已搬去东南亚国家,货源不再近中国,故可以选择的港口不再限于中港,马来西亚、新加坡港口也相当受欢迎。换言之,大国博弈下,香港航运业不但只要面对内地同业竞争,也被东南亚港口“抢食”。
她强调,供应链转移,所说的并非只是一间厂的迁走,而是一个群体的集体搬迁,香港航运业不单失去出口生意,进口也大受打击,“一间公司起码有8间工厂,有20至30间企业搬走,唔止系冇咗出口生意,好多半制成品要先运嚟内地,内地再加工生产,进口生意都受影响,相当于冇咗双倍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