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字人生.三】渠王与读设计女儿的两代矛盾:可能我思想古老
韩国人不知在哪看见渠王的电话,打给渠王说英文,渠王叫子女代为讲价后,上门到蓝湾半岛50几楼看,浴缸、浸浴、洗碗盆、厨房、洗衣机、地台去水全部连往同一条排污渠,那渠有4吋大,一塞,全屋的水也排不出。4吋渠在屋外,渠王扣好安全带说要爬出去半天吊在50几楼,通通那渠,韩国人很担心,一直说be careful,直至渠王从渠内扯出了几年来缠绕作一捆的牙线,韩国人才放心,渠王也放心收钱。
摄影:余俊亮
牙线的故事
不只发生在蓝湾半岛,严照棠(棠哥)数得出其他屋苑扯出过更大捆的牙线,一日丢一条,以为冲走了,其实塞在渠的尽头。他通的渠往往是塞厕所或塞洗碗盆,懒人总是将家的厕所当成垃圾筒,什么也往里头丢,或是油污、头发积聚,他的工作一般是从渠里找出淤塞的源头。
世上竟有渠王渠神没法通的渠?
但总有一些渠没法通,不因著渠本身的设计或渠王的技术,而是关于人类的自私。
例如通㓥房的渠,棠哥的规例是,凡㓥房的渠不可轻易上门,必先要求所有㓥房户在家开门,“5间㓥房要有5个人开门”,否则他冇得入屋冇得追踪排污来龙去脉。“红磡那间㓥房真的把几火,他说是独立,上到去,原来是独立㓥房,四间㓥房没人在家,刚好有个男人回家,我话哥仔隔离塞咗渠,我入一入屋望吓个厕所得唔得,佢话唔得。”
又例如荔景悦丽苑的渠以前用铁造(现在用铜造),日子久了铁会生锈,锈腐蚀渠,穿了个小洞漏水,水向下流,楼上的水从渠管慢慢滴到楼下,楼下单位受罪,找律师、律师说室内私人单位无计可施,于是屋主打给棠哥,棠哥上门看,要维修的应该是楼上,整个浴室需要重新凿、是个大工程。楼上又不是受罪一方,当然不愿意花钱。
棠哥的准则一向清晰,凡遇这些不能修的渠(包括以上两例),他必定第一时间放弃交涉,“你们的问题你们自己搞掂,我为什么要牵涉其中为你们做说客?我时间唔掂呀……有人揸大旗我才会同你做嘢,否则我情愿坐喺度‘揸砲’没事干呀﹗”
两个时代 一世差距
棠哥有四个仔女,三个去了美国和澳大利亚,剩下一个读设计的女儿,我们约拍照当日,他穿了一件女儿为他设计的衣服:将他写的蓝色红色“通渠免棚”标志印在白色Tee。棠哥说,不懂她读的是什么设计,和女儿总是“火星撞地球”,他说女儿日子过得爽过爽身粉,“设计梦想也要食饭吧?”
不是他处处要计较钱,实在是乡下穷过头,逃来香港以后,只在想钱这东西:“我到现在,脑袋也只在想如何揾食……人要自力更生。” 这种差距或许不只是两父女之间的私人恩怨,几乎是两代人之间无法理解的差距,对于渠王这代经历过饥饿与恐惧的人,活著是那么重,活下去本身就是意义,揾钱才有饭开。后来物与欲都丰富起来,再加上互联网,活著的重量反而轻了,揾钱算不上什么存在的价值,那生命该找些别的东西来支撑吧?读点明知不揾食的设计?我想这是一个父亲通50年渠也通不到女儿心里去的思想差距。
又回到那部三星电话⋯⋯
“我女儿买了一部苹果机给我,但是我放在家不用,惊住那些钱被偷……”是怕资料不保障?“可能我们这些古老思想,哈哈﹗”渠王说。前几天他又在一幅墙上写“通渠”,写完觉得人总算有寄托,接著每天等待腰间那部三星电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