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林飞龙之子谈父亲与毕加索一段友谊：他们是平等的艺术知音

【专访/毕加索/林飞龙】毕加索作为艺术大师，名字如雷贯耳，但我们不常提到，这位现代艺术巨匠曾与一位华裔艺术家成为老友——古巴最著名艺术家林飞龙（Wifredo Lam）。

林飞龙作品如今收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等世界级艺术殿堂，而他与毕加索之间友谊，则成为艺术史上一段佳话。

适逢“毕加索与亚洲对话”大展在香港举行，我们邀请了林飞龙之子林王明（Stephane Lam）与M+联合策展人郑道炼（Doryun Chong），一同回顾这段传奇友谊，并探讨毕加索作品当代意义。

那么，在这位老友眼中，毕加索究竟是怎样的人？

从西班牙到巴黎：两位大师的相遇

林飞龙与毕加索的故事，要从20世纪初欧洲说起。林飞龙生于1902年，父亲是广东移民，母亲则是非裔古巴人。他在古巴圣地亚哥长大后，前往马德里深造，并结识了雕塑家胡格（Manolo Hugue）。胡格曾与毕加索共事，他写信推荐林飞龙前往巴黎发展。正是在这座“光之城”，两位艺术家相遇，并迅速成为挚友。

林王明这样讲述父亲与毕加索首次相遇：“毕加索对我父亲说：‘我从未看错过人，你是一位真正的画家。’还开玩笑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既是赞赏，也是对林飞龙艺术潜力肯定。两人都来自西班牙语世界，均经历过战争创伤，这种共鸣让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在陌生国度，能用同一种语言交流是非常珍贵的，这让他们友谊迅速加深。”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

在巴黎的日子里，两人不仅在艺术理念上互相启发，毕加索更在林飞龙职业生涯上提供了重要支持。“他将我父亲引荐给巴黎画廊经理和超现实主义艺术圈，这对他事业推进起到关键作用。”尽管毕加索年长林飞龙二十余岁，他们的关系却并非师徒，而是平等伙伴。“他们始终追求自由，一同突破艺术边界。”林王明补充道。

从毕加索非洲艺术到林飞龙《丛林》

毕加索艺术生涯中，有一段深受非洲艺术影响时期，他从非洲雕塑中汲取灵感，简化形态，将人物化为几何图形，从而开启了立体主义创作。有趣的是，林飞龙虽有非洲血统，但初到欧洲时对非洲艺术并不熟悉。他最初崇拜的是西班牙古典大师戈雅（Goya）和委拉斯开兹（Velázquez），并希望学习传统技法。

然而，毕加索对非洲艺术的热情启发了林飞龙探索自己文化根源。林王明回忆：“毕加索曾对我父亲说：‘你有权这样做，因为你是黑人。’这句话让我父亲开始思考自己文化身份。”在一位民族学家朋友引导下，林飞龙参观了巴黎人类博物馆，并对非洲和大洋洲艺术产生深刻印象。

林飞龙并未简单模仿非洲艺术，而是将其与古典和现代风格融合，创造出独特视觉语言。其代表作《丛林》（The Jungle）便是这种融合最佳体现。林王明解释：“《丛林》创作于1943年，是我父亲对毕加索《亚维农的少女》之回应。这幅画融合非洲面具、加勒比植物和超现实主义元素，既是对殖民主义批判，也展现加勒比文化独特性。”这幅作品被视为拉丁美洲最重要艺术作品之一，现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

对话延伸至毕加索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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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龙与毕加索之间艺术对话，也延伸至M+此次毕加索大展。策展人郑道炼表示：“社会普遍认为艺术家是‘天才’或‘魔法师’，这种观念通过毕加索的力量被放大并传播。而今次展览，则是探讨毕加索为何对当代亚洲艺术家仍然具有意义。”展览中，一些艺术家直接引用毕加索并向他致敬，而另一些作品则揭示与毕加索间接联系。郑道炼希望通过展览，在自主存在的艺术作品之间建立对话，让它们相互交流。

展览展出超过六十幅毕加索杰作，涵盖其艺术生涯各个阶段，包括蓝色时期、立体派时期、超现实主义时期，以及1973年晚期关键作品。郑道炼特别提到展览亮点之一——《韩国大屠杀》（1951）。“这件作品是毕加索针对朝鲜战争期间平民遭受暴行的新闻而创作。虽然毕加索并非主要是一位政治艺术家，但在他一生中，只有少数时刻他感到有必要表达对和平的信念，《韩国大屠杀》便是其中之一。”这幅画是毕加索作品中唯一直接提及亚洲的作品，创造毕加索与亚洲之间独特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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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边界的开放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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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展览意义，郑道炼持开放态度：“我们希望展览能激发观众想像力。带著好奇心前来，准备好感受许多事物，并问自己为什么这些艺术家与毕加索会被配对在一起。”这种开放精神，正呼应了林王明对父亲与毕加索友谊的看法。他认为，这段友谊赋予他一种探索精神：“我父亲和毕加索相信突破界限，无论在于身体还是心灵。”他引用法国诗人勒内·沙尔（René Char）的话：“我们在超越自身边界时，更容易表达自己。”跳出框架思考，拥抱未知，才能发现新的道路与视角。

林飞龙多年来一直渴望访问亚洲，但因古巴护照限制，终生未能成行。林王明这样畅想父亲对展览的反应：“如果他能看到自己作品与毕加索作品一起在香港展出，我想他会说：‘Pablo，来香港吧！我们一起喝一杯，聊聊艺术！’”或许此刻，在某个时空的咖啡馆，两位老友正举杯相视而笑，谈天说地中。

【展览详情】
名称：香港赛马会呈献系列：毕加索──与亚洲对话
地点：M+西展厅
日期： 2025年3月15日（星期六）至7月1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