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鬼交易难解欧盟之弱
3月7日,包括欧盟28个成员国在内的36个国家,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OHCHR)共同签署了一份声明,谴责沙特阿拉伯的人权记录。虽说这份由冰岛驻日内瓦大使Harald Aspelund动议的联合声明,是该论坛自2006年成立以来首次谴责沙特,一名特使更乐观地认为,“欧洲在这方面的团结是成功”。可是,投票团结难言等于成功,特别是“成功”二字,应定义为迫令中东诸国改善人权状况。声明虽呼吁沙特释放国内异见分子,并要求沙特与联合国领导的卡舒吉(Jamal Khashoggi)案调查小组合作,不过声明所批评的种种情况,并非沙特独有,而是诸多阿拉伯国家的“风土病”(仅有突尼斯较为“正常”)。是次欧盟对沙特强硬起来,与上月底欧盟在埃及与阿拉伯联盟的峰会取态截然不同,宛如患上精神分裂。
与魔鬼交易 弃欧盟价值观
尽管联合声明有用上强硬的措词,但若欧盟欲以一纸谴责,迫使沙特当局正视人权议题,实属妙想天开。事实上,欧盟在卡舒吉被杀后,一直不满沙特拒绝公诚布公,拖慢调查进度,另加上也门内战和诸种国内镇压异己、打压人权等问题,已令沙特已成国际舆论追击的国家。但是次欧盟在投票时谴责沙特,说穿了仅是为了回应外界的压力,徒具其形。
诚如上文提及,欧盟的政策虽说是建基于“民主、法治和人权”,惟执行上却处处与“欧盟价值观”有所抵触,只敢以言相控,却未敢搬出经济制裁,迫使多个阿拉伯国家正视人权议题。
情况一如上月底在埃及举行的峰会,当时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Donald Tusk)在新闻发布会上,除了客套地表示此时为“(欧盟和阿盟)新合作篇章的开始”,也有强调“双方对维护国际人权法的共同承诺”。可是,该言论却换来东道主总统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的讥讽,指欧盟“不晓教我们关于人性之事”,并称欧洲人和阿拉伯人有着不同的“人性、价值观和道德观⋯⋯请尊重我们的价值观和道德规范”,情况尴尬。
或许,有人会认为若非欧盟有求于阿拉伯诸国,相信其外交政策亦不会带有精神分裂的特质,一边谴责某国违反人权,一边却甘愿与魔鬼作交易。的确,现时欧盟寻求与阿联对话,主要原因是欧洲未能独力解决国内移民问题,而阿联诸国不仅是难民和寻求庇护者的主要来源,也是非法经济移民之源。因此与阿盟建立“新合作篇章”,表面上或有其合理性。
此等现实主义的论调,也可见于荷兰首相吕特(Mark Rutte)的言论。峰会前夕,吕特曾表示,“⋯⋯欧洲是时候接受‘权力’并不是个肮脏之词⋯⋯有时你必须和舞池里任何人一起跳舞”。不过,这种将牺牲人权描述为“必要之恶”的外交立场,不单是托词,同时亦把社会问题外判,长远无助解决欧盟内患。
现实主义不是开脱理由 欧盟积弱须正视
为什么欧盟总是认为与专制政权打交道,有时却比捍卫自身的“创建核心价值”更为重要?如同2016年,默克尔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达成协议,土耳其负责接收从欧洲遣返的难民,以换取欧盟的财政补助(后来利比亚亦有类似协议)。但众所周知,尽管土耳其在卡舒吉谋杀案中扮演“人权急先锋”,但国内管治上却大力打压异己,更是监禁最多记者的国家,理论上绝非“欧盟价值观”的正当合作伙伴。
事实上,欧盟愿与专制政权打交道的外交政策,虽说或可解决燃眉之急,但长远来说所种下的祸根影响非浅,不能忽视。好些相信现实主义的政客认为,在零和游戏的竞争世界中,国家有其安全考虑,故不择手段的政策在极端时期是可予合理化的。的确,近年大量移民涌入,间接滋生出各成员国内部的疑欧情绪,若处理不善必然成为欧洲一体化的绊脚石,但与中东诸国建立关系,也难解内耗之源。换句话,这亦难以合理化欧盟纵容“反人权国家”的外交政策。
以2015年爆发的难民危机为例,目前欧盟难民分配机制怪异之处才是问题根源。早年签定的《都柏林公约》(Dublin Convention)规定寻求庇护者,只能向第一个踏足的签约国提出庇护申请,而该国有责任审核并为寻求庇护者提供基本生活所需。当众多欧盟国家不肯分担责任,远观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等国独力收容难民,这自然引起地中海前线国家的疑欧情绪。即使现时大多难民都被土耳其挡下和隔离,责任分配不均的情况仍然存在,故2016年的协议可算是权宜之计,即使缓解了叙利亚内战的余波,亦难保他朝危机会在别国再度上演。
在政治道德上,欧盟如此纵容中东诸国,对自身的管治威信亦有负面影响。诚如索罗斯 (George Soros) 在欧洲外交关系理事会(European Council of Foreign Relations)年会指出,欧盟内部正受反自由主义(Illiberalism)威胁,不论是德国、法国、比利时、波兰、匈牙利,或是希腊,素有反对基本人权言论的极右政党渐成主流,欧盟当下不单要解决难民危机的外患,更需要站在道德高地,扶正成员国内反自由主义的歪风,而非以现实政治的眼光,强调“必须和舞池里任何人一起跳舞”的双重标准。
当然,欧洲或许无法独力解决移民问题,想以现实主义为借口,开脱与独裁者同流的罪名。这不单反映表里不一的管治作风,亦是欧盟民主治理的失败。可是,当“人权”成了可被牺牲的价值观时,我们离弱肉强食的国际秩序又会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