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Basel】创作解千愁 卓思颖的互动装置交心历程

撰文: 黄正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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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哲学家、现代传播理论奠基者马素麦克鲁汉(Marshall McLuhan)名言“媒体即讯息”,新闻系学生应耳熟能详。但其实麦克鲁汉还有一句“科技是人的延伸”,近代科技发展突飞猛进,产生的新媒介放大、加强了人类的感官触觉。汽车成为脚的延伸,眼镜成为眼的延伸,喇叭成为嘴和声带的延伸。
体会到身体知觉可透过科技延伸,装置艺术家卓思颖(Chloë)由自身幽微情绪出发,以动力机械、互动媒体、摄影和录像等混合媒介作为情绪载体,制造感官刺激,重现自身心灵、社会文化以至人际关系的本质。
适逢“艺术三月”,卓思颖的作品《曾经》及《Dependence》,将首度于Art Basel现身;而《如果那刻来了》及《......直到我被找到》则在亚洲协会举办的《喘息空间:香港当代艺术展》展出,她透过装置艺术创作表达日常生活的体验、想法和情感,并观照自身、治疗情绪病的过程。

卓思颖以2017新作《......直到我被找到》来探索个人世界观和真实世界的差距,就像寻找人生方向的过程,玻璃球中的城市景观要不断调较才能变得清晰。(黄正轩摄)

01:你的作品都有向观众传达你真实感受之意图,但会有观众接触媒介后,所产生之情绪和感受跟你截然不同的情况发生吗?

Chloë:有的。牙刷装置《曾经》(Since We Last Met)和电灯胆装置《Dependence》两作出发点都是不开心,都是讲述我跟前男友的关系。有人看完作品会觉得好高兴、好甜蜜、好温暖;有人则会感到不安;只有少部份人理解我要传达的讯息。

《Dependence》中的无光灯胆代表着我,要依靠发光灯胆才有动力。发光灯胆代表我的前度,他也是位艺术家,运动力学、物理学方面的知识和技术都比我懂得更多,我不少旧作都需要其助力来完成。分手后,我们各自作品的方向和风格都比以前分明、更发自内心,全因缺少了对方干涉。不过科学和物理知识贫乏令我在实现想法时极为吃力。我有很多谂头,技术上却不可能达到。《Dependence》某程度上反映出我这种无助、孤独的困境。

我会替看完我作品后感觉高兴的观众开心。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但总有起起跌跌,他们看完我如此负面的作品都能向好处想,他们过往人生经历应该不错,那是值得开心的。

(左)《Dependence》,Chloë以“技术上简单,概念上复杂”来评价,两个电灯胆依偎一起,无光的要靠发光的取暖,有观众觉得温馨,也有观众感觉无助;(右)《曾经》两支牙刷在自转杯的动力下交会摩擦,再分开,然后重复形成循环,比喻恋爱关系中情人的相识、冲突、胶著、聚完又散、离而再合过程。(受访者提供)

01:那么你如何克服技术困难?

Chloë:经历过失恋、被迫独自创作及留学外国开展独立生活等转变后,一度难以适应,更患上抑郁症。回港养病至今,我努力面对现实,接受自己能力上的不足。《Dependence》是我在加拿大读书、最抑郁的时期创作,比起强调技术的复杂旧作如《如果那刻来了》,它简单得多。一次跟朋友谈起,才知道原来可以出钱请工程师来实现创作意念和解决技术困难。一开始我难以接受,坚持要独自完成作品;回港后我慢慢结识不同工程师,我改变想法,决定要找到一位才华出众而又思想开放、接受到我谂法的人选。

幸运地我找到了,这位工程师为我在是次《喘息空间》展览的户外装置《......直到我被找到》(...Until I am found)计算重量,以确保安全。

《......直到我被找到》以三个不同大小的玻璃球构成,分别形成倒转虚像,透过两个并排的玻璃球形成的就是立像。(黄正轩摄)

01:《......直到我被找到》这玻璃球装置鼓励参观者互动,玩味十足,它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呢?

Chloë:我一直想做户外装置,公共艺术作品能够分享给大众,任人们接触,跟人们沟通。当别人对我的创作有共鸣,自己的心会舒服一些,因为知道有人明白我。别人也许都会感到舒服,因为看完之后可挖掘回自身经历。由于过去太依赖电力和科技,我打算另辟蹊径,以大自然本身的特性来产生特别视觉效果,可说是“把权力回归自然”,将之融入艺术作品中。我相信天然光学形成的虚像,比多重控制下才能运作的人造数码虚拟实境说服力更强。

选了平台上的这个角落来放置我的作品,因为景观开扬,发挥空间大。我的作品总跟圆有关,个人美学触觉驱使我常加入圆形的视觉元素,觉得圆形可产生好多化学作用,它会转动,重心又在中间,摄影爱好者常用到玻璃球来倒转景象,属普遍做法。

《......直到我被找到》跟我的抑郁经历有关。当一个人患有抑郁症时,世界好像颠倒了,思绪常游走于虚幻与现实之间,回来香港就是把自己的世界“拨乱反正”。以前我被人照顾和帮助得多,很多事情都无机会亲自去试、去受挫折,从中吸收教训,是朵温室小花,一想到无人可依靠,便会好害怕。现在我才晓得发掘自己能力和分析自己优劣之处,学懂负责任。

几个玻璃球合力造成的透镜效果,倒像中有立像,然而前者比后者大和清晰,反映了虚实界线的不稳。(黄正轩摄)

01:好些奇幻作品中,玻璃球常被巫师用作预知未来的工具;现实中的玻璃球反映出的扭曲倒错景象,也带有迷幻奇妙感​。关于此作启示和背后意念,可以补充一下吗?

Chloë:《......直到我被找到》比起旧作,刺激不再,比较静态,事实上切合我个人的慢节奏。

直到现在,即使情绪方面已大有好转,仍觉得人生在世没有甚么意义,我不明白大家为何要如此勤力,亦觉得世界转得太快,真想问:“转得咁快有奖吗?”这作品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整个装置可以人手转动,细玻璃球可以移前移后,产生不同光学折射之视觉效果。如此设计提供自由给观众,让他们自行调整出滤镜,变相属于自己的一种看待世界方式。

此作共用了三个玻璃球。我的作品通常都会以组合形式呈现,物件之间会“对话”,像《Dependence》的双灯胆。不同时刻以专长媒介来作实验的实践型艺术家,我没有专长或特别喜欢的媒介,我的加拿大艺术老师曾说我太喜欢思考,常想得天花龙凤,因此我的脑袋就是一个工作室;但我坚信物品会发生不同的“邂逅”,它们之间的关系可用来比喻事情。我小时候就对好多事物包括死物有感觉,对光暗的对比异常敏感,觉得巨大黑影意味着沉重。

起初买来细小的玻璃球试试感觉,想像一下装置的角度、高度。决定后便草稿一个理想图则。最初曾想过安装摩打使其自转,但考虑到技术上易生问题,是次展览展期长达四个月,要是坏了就很难修理,于是就转为观众可自行用手转的形式,比较持久耐用。此外在工程师指导下,我又用上3D绘图软件SolidWorks模拟重量和平衡点。

艺术家的作品反映他们对观众的信心。我以前太信任科技,现在心态改变,对人类信任有所增加,觉得互动装置不一定要自动化,作品亦不用“画公仔画出肠”,艺术家不应当观众是蠢蛋、要喂食,他们绝对有能力感受到作品要传达的讯息。

卓思颖(Chloë Cheuk)

1989年生。现正修读加拿大蒙特利尔康克迪亚大学艺术创作硕士,主修雕塑。于2012年获得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荣誉文学士学位,期间曾获多项奖学金及艺术资助。作品曾获得“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特别表扬奖。个人及合作作品曾于亚洲、南美洲、欧洲及中东展出。曾获邀到林兹电子艺术中心的未来实验室进行驻留计划及获选声音掏腰包“艺术家支援计划”2014至15年度支援艺术家。

个人网站:chloeche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