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社工.上】中二卷入父亲“大茶饭” 自我封闭到踏上社工路
社工阿熙与人说话时,习惯低下眼睑,不直视对方。他曾经好多年隐蔽自己、拒绝与人沟通。儿时他像人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四处寄居,负面情绪也像雪球般愈滚愈大,直至卷入父亲与社团“叔伯”们的案件,他发觉世上可能连最挚亲也不可信,于是关上与世界联系的那扇窗,不再开声说话。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世界似乎是有爱的,也不晓得自己何以能成为一个社工。大概是去了青年机构打工,遇上与他遭遇雷同的弱势青年。若10来岁的少年注定像他当年一样浮浮沉沉,至30岁才想起一切,想起成长于他的意义,他会想陪伴那些少年走这一段路。至少,还有人没遗弃他们。
摄影:高仲明
阿熙中二某天放学回家,街坊沿路都神色紧张看着他,直至回到家中,他被警察以涉嫌藏械拘捕,才知道自己无辜卷入父亲与“叔叔”们的轰动“大茶饭”。纵使最后证实与他无关,但关系与信任已破裂得再也无法修补。“可能是一件很小的事,最后我都无事,但我已无法与人沟通或信任身边任何一个人。”
离群的心
他害怕被戴上黑色头套、逮上警车时对他指手划脚的围观同学和街坊,追问他发生何事、你老窦怎么了,“‘𠮶个你老窦嚟㗎㖞,你唔知?’,系啊,我都唔知。”他心里萦绕自问。当谁人也答不上他的遭遇,他便关上与世界沟通的那道门。“我无需别人的‘关心’。”
负面情绪可能一直在滚存。父母早年离婚,几岁小男生住过儿童院,还有亲友甚至街坊和补习老师的家;父亲接过他同住,又忙于“工作”,将他无辜牵连后却人间蒸发掉,阿熙自觉是个被遗弃的负累。
后来他住在妈妈改嫁后的新家里,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放学回来就关自己在房内,自言如丧尸过活。“脑海一片空白,放空、打机、睡觉,食饭时便夹𩠌回房食,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人也不想接触沟通。”
由隐蔽到发现爱
隐蔽在家几年,直至中学毕业后,妈妈赶他出家门。阿熙于是投靠外婆,再度隐蔽,那年他21岁。生活靡烂得连亲友也看不下去,在青年机构教跳舞的舅父叫他不如去见份工。“我见工用个背脊对住老板,佢居然又请我。我觉得呢间嘢又几有趣㖞。”
这间“有趣”的机构叫协青社,协助边缘青年。阿熙被派往当活动助理,“被逼”当中学生的兴趣班导师。为了谋生,他硬着头皮开口与学生说话,回到办公座位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份工又冇要求我同同事相亲相爱,我何须与他们交往接触?”但同事却无条件主动与他“相亲相爱”,他不久觉得世界可能是有爱的。
开初几年他说挨得好辛苦,渐渐才适应“世界突然多了许多人”。一个有隐蔽倾向青年上课时一直背向人没说话,过了几节课终转过身来,“见到少少佢侧面、再见多多少少佢个样。去到最后几次课堂见面,他有反应懂点头摇头。我觉得自己好似有啲价值。”
陪伴“坏孩子”走一段路
之后几年阿熙在外展街头“执”青年,又入学校当兴趣班导师,从而介入他们的生活。部分来上课的学生均被学校认定有“问题”,例如有特殊学习需要、基层或精神困扰。“这些学生若依然被视为有‘问题’、没人关顾他们,很容易就成为越界成为边缘青年。我们想早一点与他们同行。”
社会标签这些有问题的青年为“坏孩子”,“当所有人都遗弃他们,我不想做放弃他们的那个人。至少能陪伴他们走一段路。”但有些误入歧途的边青屡劝不改,教阿熙生气又失望。“好辛苦令佢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但冇见一个几星期,佢又群埋以前班人。说想转变都是对我们撒谎。”
与老师每天沉默对望两小时
这才让他一切都回想起来。那年无端卷入藏械案后,他在校园里对人不瞅不睬,老师同学问他何事,他答自己无恙,继续封闭起来。一个老师与他在课后每天对望一两小时,几日后他忍不住开声:“喂老师你想点啊”,就开展了对话。纵使他生活没甚改变,依然隐蔽过活,但至今想起,那个锲而不舍跟他对望、等他说话的老师,多少缓解了自己的郁闷,“起码我觉得舒服啲,放弃寻死的念头,决定苟且度日罢了。”
阿熙说老师没有完全改变了他,“所以今天我亦不敢说自己能改变青年什么,但与他们同行一段路后,他们可能好多年后才想起当年还有人没遗弃自己。”当年妈妈其实一直等待阿熙“回心转意”,“中五毕业后,她替我找了份工,净系企同扫吓地,九千蚊一个月,𠮶阵嚟讲好高人工,但我都将佢拒诸门外。中七毕业佢赶我出门口,要我自力更生,但我根本仲喺自己个世界入面,无谂过改变。”
他觉得今天青年也许也要像他经历浮浮沉沉的日子,方能从黑暗中醒来,“但关键是中间成长那几年,有没有人陪伴他。”
然而,阿熙说今天的青年问题依旧复杂丛生,而且不断转型隐于城市,他如何当起了社工介入弱势青年的窘境?详看下集:【80后社工.下】陪00后弱势青年走黑暗路:不想放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