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上】舞台剧不再直述六四 《伤城记》诉说香港人故事
20年前,香港主权移交前最后一次六四烛光集会,维园坐了超过55,000名市民,烛光点满了六个足球场。那一夜的人大概没有想过,六四的意义有一天会剥落成“邻国历史”。这两年,稳打稳扎走过28年的人回顾这些年的坚持,大概也会感慨桃花依旧、人面全非。六四舞台监制列明慧说今年六四舞台《伤城记》要讲的香港人故事,男女主角相识于1997年,随学生和市民于维园将国殇之柱运到港大的那一晚,自己当年就以理工大学学生会长的身份参与现场。
这场发生在北京天安门的屠城悲剧,与港人纠缠28年。近年有人高呼要切割,坐在国殇之柱旁,列明慧感慨地表示理解,但她说自己这代人无法遗忘。虽然每年都在为六四舞台作最后的打算,但今年还是想尝试透过六四讲香港人的故事,希望促进沟通的同时,也为六四舞台觅出路。
十年晚会司仪
列明慧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觉得陌生。但只要在过去十多年去过六四烛光晚会,听到她的声音就能轻易认出她来。她是第一个维园烛光晚会上的女主持,由2005到2014年,向亮的声线在维园陪伴了香港人近10年。89屠城那年,列明慧12岁,还在读小学6年级。她说自己家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家庭,同学和朋友们跟随父母参与的百万人游行,8号风球游行到新华社门外请愿等,自己都没有经历过。但自己对六四的印象依然深刻,因为“当年6月3号晚上,我家里是唯一一晚会开著收音机,听著新闻报导清场的状况。平日夜晚11点就要睡觉了,但那晚很深刻,家人都很紧张当时的情况。”翌日回到学校,校长、老师们的情绪也很凝重,“校长讲话时热泪盈眶,很激动。我忘了他说什么了,但肯定是说些叫我们努力读书,国家发展寄望年轻人的话。”她记得当时的场面很震撼,校长说完话,老师、校长都哭了。
12岁,还是个懵懂的年龄,政治是很遥远的事。一个暑假过去,升上了中学,当时的中学还会有悼念六四的活动,列明慧中一参加的朗诵比赛,朗读的就是《绝食书》。“绝食书有很多章节,当中很经典、很激昂的部分是‘我们不喊,谁喊?’,去到后面就是我们都不想死,想好好学习......”她说当时的老师希望他们明白,香港人所追求的价值与北京的学生很接近。于是,六四就像一颗种子,从此埋进自己的心里。
一度担心97年后烛光晚会会消失
种子埋在心里的那些年,中学总有同学会移民。像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列明慧在最接近风暴那年换了身份,“1996至97年,我升了大学一年级,当时我是理工大学学生会会长。我们当年在学校会搞一些论坛,六四的悼念活动,因为我们很担心,97年的6月4号将会是最后一年的烛光悼念集会,97之后就说要取缔支联会,当时的气氛是觉得烛光集会不可能再在香港举行,当年在学生会做了很多悼念的事。”
悼念活动的其中一件大事是各间院校齐集为国殇之柱觅安置处。当年的市政局不愿批发支联会对安置国殇之柱的场地申请。于是,国殇之柱来港之后先在各大院校巡回摆放,在维园烛光集会之后,由市民及学生围成人链护送到港大安置。列明慧说:“我们很深印象,因为平日同学校申请场地做展览是很容易的事,但当年要摆放国殇之柱要经过管业处的反对,与校长交涉,解释我们为何要放国殇之柱。”她笑说,当年的理大校长潘宗光说国殇之柱是阴邪之物,“他是一个佛教徒,说这些东西很邪,你不要放在学校,影响学校。”但后来学校拗不过学生,“如果你不让我们入来,我们就人链护送架车入来,学校都懒得与我们搞那么多,你喜欢摆就摆饱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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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舞台的出现
翻过97的一页,这些年的香港尚算马照跑,舞照跳;而维园的蜡烛也每年多了又少。2009年,她决定与朋友成立六四舞台,在烛光以外,用戏剧讲六四。“有参与集会的一群朋友想做舞台剧,当时已经创作了一个剧本叫做《在广场放一朵小白花》。我们是因为要做一套舞台剧,又要申请场地等,才成立了一个组织,因为这样才可以申请场地,于是才有了六四舞台。往后我们希望每年都有一些制作,或者在这个时候都用一个话剧、艺术的形式去让年青人认识、关心六四事件,关心香港和中国的民主发展。所以一路到如今,我们都有不同的创作,《在广场放一朵小白花》,之后又有重演;跟住又有《让黄雀飞》,然后《让黄雀飞的占领中环版》,然后有《王丹》......今年做《伤城记》。”
不过她坦言,近年六四舞台售票的成绩不理想,入座率低,“我们每年都会作最后打算,真的觉得它第二年就会折。因为每年都艰苦经营,又或者公开演出其实很难,要面对票房压力。”
用六四讲香港人故事
不过今年的《伤城记》与往年不同,不再直接讲述六四事件。“这次很不同的,我们想讲一个香港人的故事。想从香港人的角度出发,去理解自己人的六四是怎样的。不是拿‘四·二六社论’出来讲,而是香港人对于六四的精神面貌,有什么改变呢?例如戏中的角色,他们的看法曾是很一致的。到了如今,各走不同的路。我们讲的其实是人性,不单纯是六四的人性。我们想尝试找一些路向,到底这么多的历史事件对于我们又些什么启发?我们该如何走下去呢?认识历史亦是一个重要的座标,你才可以去展望将来。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认识,不了解,就似是空喊口号,更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出路。”这转变当然非突如其来,与年轻人要与六四的切割有关。
新生代的启蒙:国教、雨伞
伞运之后,各大院校相继退联,各大院校学生领袖呼吁港人应与六四切割。这世代间的代沟,列明慧说自己有这样的一个比喻:“我做学生会那年,当年陈毓祥就去钓鱼台宣示主权,跳了下海殉道,遇溺死了。当年在学界也有很大的反向,当年的老鬼走出来要嗌钓鱼台是中国的领土。我的世代对于钓鱼台是否中国的领土真的不太关心,我们甚至讲希望钓鱼台成为小鸟的海岛,不如不要搞佢啦,不要因此而打战啦。我们与上一代都有不同的睇法,我想与大家有无去感受有关,可能对于国土的完整,大家有多在乎?我们这一代见证过六四屠城,对于这个真相很在乎。我很明白年轻一代没有经历过,对于真相真的不重要,可能等于南韩的光洲事件,每年看一次,知道发生了这件惨事。不过这是我的坚持,我不可能因为你觉得不需要坚持,我就去改变,去迎合大家。我都要对自己负责任。我们会继续讲,会坚持要求平反,会挂念因为六四受逼迫的人,他们是未死的,未死晒。”
她说新生代要忘记是无法勉强的事,“可能同佢讲雨伞,他才觉得那是他的启蒙,或者有人觉得反国教才是他的启蒙,事实上社会是一直演变的。大家的启蒙点不同,著眼点亦不同。这次《伤城记》这套戏去讲不同看法的碰撞要如何沟通,我觉得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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