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走原居牛.三】西贡十四乡 幼牛流放记

撰文: 赵晓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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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耳牌编号719这头幼牛,或许在农业式微后,西贡十四乡的人和牛不会再走得这么近。2016年中秋节晚上,住在泥涌旧村的Fanny To发现一只约三个月大的幼牛脚部受伤,她立即拿出家里平日用来替狗清洗伤口的药水,给牛作了初步护理。翌日再看幼牛,牛的伤口仍在渗水,她不放心,就拿着一些药物继续跟着小牛。另一村民把幼牛的情况通知渔护署。牛在星期五晚受伤,渔护署在星期一带走幼牛,当时,其他牛只吓得四散,只有幼牛被带走。后来,幼牛的母亲不时回到幼牛被带走的地方,不断叫唤,Fanny猜想,母牛是想与幼牛团聚吧?她也关心这头幼牛,一直以电话、电邮与渔护署保持联络,查询幼牛的健康状况,且表示希望幼牛可在康复后送回十四乡。这头幼牛在绝育后挂上了719耳牌。摄:李泽彤(此为逼走原居牛系列之三)

719不是Fanny在十四乡第一头关心生死的黄牛。在719被带走的前一个月,也有一头幼牛(绝育后的耳牌编号为715)在Fanny家门前被渔护署带走。当时,她好奇查问为何要带走牛只,渔护署职员说,是因为牛受伤了,要把牛带走医治。骤眼看,她觉得幼牛伤势不重,好奇下,她致电渔护署查询幼牛的情况,职员在电话告诉她,715被送到西贡郊野公园内的创兴水上活动中心内的草地,那是一个非常适合牛生活的地方,且715在里面也有朋友。她听了放心,也放下这件事。直至她跟进719的情况,职员后来说719在治疗后会送到西贡郊野公园,可是她认为719实在太幼小,被捉走时还未戒奶,完全不懂吃草,且捉走后一直被圈养,她觉得719无法离开母亲在野外独立生活。到底719会被放到哪里?会是创兴吗?创兴真是一个适合牛住的地方吗?带着种种疑惑,她在去年11月来到创兴。

眼前草地的草量非常稀薄,她在牛群里走来走去,终于找到离群独处的715,牠非常瘦弱,她想,715是不够吃吗?不合群吗?想念十四乡的牛群吗?她只觉715非常可怜,如被流放,而她实在来得太迟了。“其实你在我的村里把牛捉走,是否应该确保牠没有危险、确保牠们健康、确保牠们生活得比以前在十四乡更好?牛在村里,有村民看守,我们都很爱锡牛。但你放在创兴,牠们有事由谁照顾?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是吗?我觉得整件事很离谱。”

她听官坑村的村民说,2015年7月曾有一只耳牌编号552的牛只因被车撞伤而被渔护署带走,治疗后,552在2016年1月7日被放到创兴,1月21日在附近马路被车撞死。她很担心715和719,不断要求渔护署把719送回十四乡,获得的答复却是719曾被放到西贡郊野公园,很快因在马路上徘徊而被接回,而以后还是会放到郊野公园。“719已被圈养了这么久,真是可以在野外独立生活吗?”中秋节后跟着719的那天,村民见她总是坐在牛群旁边,主动与她聊天,她才知道村里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牛群,彼此交换联络方法,村民又介绍村里其他爱护动物的村民给她认识,她与村民在通讯群组里不断更新牛群的状况,大家都觉得要好好看管以泥涌旧村、𪨶下村、官坑村、大洞村为生活范围的这群黄牛。村民遂在2016年12月成立“西贡十四乡村牛关注组”。

“我们希望把719带回十四乡,希望原区安置,不要再搬走十四乡的牛,就算医病或绝育也不要把牛带走,你来这里做,我们可以帮你。”

“我们村里的人牛关系本来是很好的,人和牛都不会骚扰对方,我们看见牠们一家大细齐齐整整就很开心,牠们中秋节可以走出来与我们一起晒月光,牠们喜欢见人,喜欢有人气的地方,而且牠们不会阻路,见人走过,总是把路让给你。其实,草食性的动物会有多凶残?人类实在比牠们凶残太多。”

从去年9月至12月与渔护署不断联络的三四个月里,最令她难过的是:“他们常常说‘我是专业,你不是’,好像我说什么都是自己个人感情,而他们一句专业就令你无话可说。我们其实也不想找渔护署,希望可以自己找兽医来医牛,最多我们自己付钱,可是我们四围去找,始终找不到可以医牛的兽医。”

叶太是十四乡关注组的另一成员,住在𪨶下村,最初搬来乡村是为了养狗,平日常常会在村内喂饲流浪狗,一些流浪狗后来更跟她回家,不再流浪。她从村民口中得知719的事,便跟Fanny到创兴看牛,那是去年冬季,她只见草原上几十只黄牛瘦得见骨,便开始与关注组成员,以及住在元朗、沙头角、红磡等地的人一起到创兴喂牛,每人每星期大概到创兴一次,而每星期有三天会有人带草到创兴喂牛。“其实牛在村里本来是自由自在地休息的,我也不会特别干扰牛只生活。我甚至觉得流浪狗、流浪牛其实应该和人类保持距离,不要太亲近,不然有坏人想要伤害牠们就很容易。我们是没有办法才老远跑到创兴喂牛。”

渔护署常常说捉牛是因为怕牛走出马路,一来阻塞交通,二来怕牛会有危险,但牠们来到创兴仍是一样危险,牠们的安全没有保障。
叶太

牛在冬天仍然瘦弱,喂草接近八个月,今年初夏的牛群已渐渐回复正常体格。可是,夏天经常有雨,叶太留意到雨后的创兴草地会有水坑,黄牛不喜欢水,雨后睡在马路,而创兴草地的树丛多为台湾相思树,树叶是针叶,不能为牛遮风挡雨,牛在大雨时如果想找地方躲避,最快也要沿着一条马路上斜来到供游人使用的凉亭,就算里面没有游人避雨,一个小小的凉亭也不够几十只牛避雨。叶太说:“渔护署常常说捉牛是因为怕牛走出马路,一来阻塞交通,二来怕牛会有危险,但牠们来到创兴仍是一样危险,牠们的安全没有保障。如果创兴真是有牛棚,有避雨的地方,有足够的草地,地方又好,其实是没有问题的,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2017年1月8日,是关注组成员在创兴看见715的最后日子,以后没再看见牠。

不知牠走到郊野哪里了,就是没有走回十四乡。

如果创兴不是黄牛安乐窝,叶太希望牛群可以留在十四乡。“我们在𪨶下村天天留意牛群有没有出现,看见牛群便拿干净的水给牠们喝,如果牠们要离村过马路,我们便协助牠们过马路,等牠们在村内休息、安顿好了,我们才离开。我们也会记录牛只的数目。如果其他村的牛只有事,我们也会尽力到场帮忙。当然也会留意牛只是否受伤,如果伤势轻微,可以为牠们喷适当的药水治疗。”据她观察,𪨶下村的村民并不讨厌牛群,而她为了减少牛只遭人投诉的机会,每次看见牛群经过,都会拿着一支棍与一个以铁桶割成两半的自制垃圾铲,沿着牛群走过的路径铲走牛屎,再倒进草丛里施肥,或放进花盆种花。

“我最初住在乡村时,对牛没有任何爱憎感情,但一定不会是讨厌,其实住在乡村就预料了可能会有这些动物,有动物的生活反而更开心。牛是很聪明的,有时牠们沿着行人路走,也会靠边走,留一半路给人走,不会站在行人路中间阻碍我们。牠们见有车来,也懂得避开,甚至有时夜里站在马路中间,我走出去做点手势,牠们也懂得我的意思,走回路边让车经过。有时我甚至觉得,接触牛其实比接触狗更容易,狗的戒心较重,我最初喂狗,牠们会等我放下食物、离开后,才出来吃,而牛很友善,牛不怕人,为什么人类反而觉得牛很可怕,要千方百计赶走牠们呢?”

西贡十四乡将有更多人前来居住。屋宇署于去年12月及今年4月分别批出新地持有的西贡十四乡项目第一期及第二期建筑图则,共获准兴建76幢住宅。而同样由新地持有的西贡北十四乡西沙路项目北面地盘,亦于本年4月获准兴建7幢高尔夫球场、运动及会所设施。Fanny认为这些项目落成后,十四乡仍有不少空间给牛居住,“总之我觉得村牛应该留在这里,至少要让这群黄牛在十四乡终老。人类已经霸了很多地方住,为何我们在发展的同时不能为动物预留生活空间?其实每区的牛只数目也不会多,都是十几只、廿几只,我把事情说出来,也不只是为了十四乡的牛,而是香港很多地方也面对同样的动物没有地方居住的问题,我不想其他地方的牛群像十四乡那么惨,要搬去一个自己不想去的地方。”

渔护署书面回复本报查询719的状况指:“牛只719号目前仍在打鼓岭行动中心(行动中心),情况良好。该牛只早前因脚部受伤而被带回行动中心接受治疗。该牛只康复及经过绝育后,被迁移至西贡郊野公园。其后,本署再接获报告指该牛只于市区繁忙马路上徘徊,故本署再次把牠带到行动中心,稍后将安排野放至郊野公园。”

Fanny无奈慨叹:“我以前从未留意任何与牛有关的政策,本来以为把719带回十四乡很容易,把幼牛还给母牛是天经地义的事,对不对?我没有想过花了这么多时间、做了这么多事也不能把719带回来,没想过这件事对政府来说这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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