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14岁男生杀两童 18年后出书自白:我恨透所有美好的事物
1997年5月,日本神户市某间中学校门外,放置了一个小学男童的头颅,头颅的口中还塞了一张挑衅的字条。后来证实是一名 14岁的中学生所为。他接连犯案,除了11岁的淳及10岁的彩花死亡,另有3名学生受伤。由于他未成年,法律要保护其身份,遂称他为“少年A”。
事件轰动社会,为何一名14岁少年会如此残酷?少年A于2004年完成感化教育后,重投社会。他一直保持沉默。直至2015年,他出版自传《绝歌-日本神户连续儿童杀伤事件》,当年犯案的动机,也像撕洋葱般一层一层揭开了。
本文取材自 《绝歌-日本神户连续儿童杀伤事件》(警告:18岁以下人士请由成人陪同阅览)
本文节录自《绝歌》其中两篇:《失去名字那一天》和《夜泣》。
警方来了 我的时间便静止在14岁
1997年6月28日,“少年A”──成了我的代名词。
“警察来了。说什么有事情要问你……”
父亲说。他看起来好像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一脸疑惑。
我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把枕头旁堆成要塞一样的小狗、鸭子、哥吉拉、鳄鱼之类的玩偶推倒,从棉被里爬出来。慢吞吞穿上牛仔裤跟棉质运动上衣后,从二楼走下一楼。玄关里站了两位刑警。一个秃头有啤酒肚,一个一眼看来就是个柔道练家子,耳壳变形、体格壮硕。
“我们有事想问你,跟我们来一趟吧?”
秃头的刑警这么说。他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眼神却像猎人瞄准猎物一样凌厉地揪著我。我默默点了头。
走出家门时,我没有看父亲的脸。母亲当时在后头,不在旁边。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当时能看一眼父亲的脸就好了。叫母亲来,也看一下她的脸。我想用这双眼睛牢牢记住,他们把我当成不成才的“自己的孩子”,那最后瞬间,不是“杀人犯”也不是“怪物”。如果当时我能把乱长的头发拨一拨,擡头看看天空就好了,因为在那之后,我好几年都待在不见天空的房间里……
可是我却只是一如往常地低著头。我不想看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看。
就这样,我从家人面前、从光明的世界消失了。
之后,我的时间便静止在14岁。
警方问问答答之间 好想马上认罪
抵达成立了土师淳君杀害、弃尸事件搜查本部的(神户)须磨警署后,先进行了简单的搜身,接著便把我带去侦讯室。那里已经有两位刑警等著。一个大块头的刑警大开双腿,站在室内正中央,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头卷毛夹杂著白发,鹰勾鼻,眼神像猛禽般锐利,稍黑的肤色透露出他年轻时曾在许多现场冲锋陷阵过。另一个站在旁边的刑警头发抹了发油,侧分。眼镜后有双瞇瞇眼,穿件邋遢的衬衫。
啪嗒一声,侦讯室的门阖上。
“坐那里!”
刑警指著椅子。我一坐下来,他便隔子桌子坐在我对面。另一位刑警站在门口。桌上摆著厚厚一叠档案。
刑警直勾勾地盯著我的双眼质问:
“你知道淳君的事吧?”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三月时不是还有另一个小女生被打死吗?那是你干的吧?”
“什么?”
我故意装傻。
“同一天不是也有个小孩子被刺伤吗?我们给她看了你照片,她说就是你。你忘啦?”
“我不知道耶。”
他一边问,一边探身往前著我的眼睛。
“真罕见哪~难得有人说谎,脸上居然都看不出来。难怪大家都被你骗了。淳君的事要怎么说?有人说看见你跟他走在一起啊。”
“淳君是我弟的朋友。有时候会来我家玩。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两个人单独玩过。看错了吧?”
就这样问问答答之间,我心底开始受不了。
──好想马上认罪。最好赶快把我送上死刑台,结束这一切。(少年A心想)
学校作文成为笔迹鉴定证据
那时候的我,已经不能控制我自己了,所以只能寄望有谁能来阻止我。
“啊──我累了耶,有没有什么物理证据啊?”
听我这么一说,刑警马上发飙。
“你这个小孩子不要随便看不起警察!我们没有什么证据还可以把你拉到这边来啊!”
他怒吼著两手按著桌面猛然站起,拿起放在一旁的厚档案夹在我面前拍打。打开档案,他一边啪啪地翻页给我看,一边逼问。
“这是你在学校写的所有作文!我们找专家鉴定过笔迹了,跟寄到神户新闻的声明文百分之百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怎么样,该认了吧!”
眼前的确是一堆我从前写的作文跟送到神户新闻社的犯罪声明文的彩色影本。
忽然被摊出了小学时写的作文跟犯罪声明文,宣称“笔迹鉴定一致”,实在很难不相信。
──终于被找到证据了。结束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脑海闪过母亲的脸 我受不了
我心里这么想,可是并没有马上认罪,反而还使尽全身力量恶狠狠瞪著那个刑警。我心里一边想被逼到极点,一边也想顽抗到最后一秒钟。因为除了那以外,我已经没有任何要拚命的事了。
后来那刑警被叫去家庭裁判法院召开的审判时,提到他当时看见我的眼神心里一寒。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当时瞪他的眼神到底怎么样,不过大概很恐怖。
我一边瞪著他,脑中忽然闪过了母亲的脸。
如果就这样一直不讲话,他们最后会放我回家吗?回家后,要怎么跟母亲解释?又要对她说谎了,又要再骗她。她一定会完全相信我的话,一点也不怀疑吧。我就是受不了这样。
就那样瞪著那刑警好一会儿后,泪水忽然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我怎么能承认?我怎么可以输?
──我想认了。我想让一切都结束了。
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从脚底缓缓袭上,像油跟水般彼此不容却又强劲搅拌在一起,沿著膝盖、腰、胸、肩一路往上,终于到达了下眼睑溢了出来。
这么一来就结束了。已经不会再有人受伤害了。
“是我干的。”
我开始自白。
我的邪恶宝物统统都被扣押了
刑警先问我事件时用的凶器在哪里。我回答犯案用的凶器已经全部丢进附近一个叫做向畑池的蓄水池里,剩下的刀子跟槌子等等则藏在我房间里。我在他们递给我的A4纸上画下我房间的草图,向他们说明什么东西藏在哪里。
刑警一边做笔录,一边用手机连络在我家待机的警官,在取得我口供的同时也进行家宅搜索。刀子、槌子、装在玻璃瓶里泡过咸水的猫舌、从附近工地偷来的携带式钉枪还有我的“犯案笔记”,所有我的邪恶宝物统统都被扣押了。
“什么时候执行死刑?”“你才几岁呀!不会被判死啦! ”
这些结束后,接下来便是讯问我,发生土师淳杀害、弃尸事件的5月24日那天我的行动。
警方侦讯告一段落后,我被带到了别的房间。等了一会儿后这次进来了一个检察官跟一个检察事务官,所有刑警全都离开。检察官是个中年矮胖的人。事务官大约35岁左右。高佻,虽然没有检察官那么严重,不过也有点肥满。
胖检察官在我面前噗通一屁股坐下,开始讲话。
“呃──现在我们要录口供,不是你做的话就不要招,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好了。”
口气听起来很亲切。我点点头,把刚刚跟刑警讲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
高个子的事务官在房间一角的小桌子上打开了手提电脑,以跟我说话速度等速地把我讲的话打进了电脑。他稍微屈身向前,喀喀答答一直打。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明天还会来,你今天好好休息喔。”
胖检察官这么说完后,跟高佻的事务官说了声“走吧”,就走了出去。
两个人走了后,等在外头的刚才那些刑警又进来了。我跟他问了一件在意的事。
“什么时候执行死刑?”
刑警笑著回答:“死刑?你在说什么啊?你才几岁呀!不会被判死啦。你小小年纪干出那种事,脑筋好、胆量也够,好好念书吧,从头来过。明天起要正式调查了,什么事都要全部讲出来你才会轻松一点。我会救你的。”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救?
说什么呀,这欧吉桑?(编按:大叔)
我心里真正的救赎就是“死刑”。无法按下重来键的生死游戏。输了就是绞刑。我要尝到跟被我痛下杀手的淳君一样的痛苦而死。这是我在心里唯一预设好的下场。
就像油腻腻的碗盘上滴下了一滴洗碗精,恐惧感轰然扩散开来,窜遍全身。
那时候的我,“生”毋宁比“死”更令我畏惧千百倍。
关进单人房 我开始夜泣
被调到拘留所后,我先在入口处量了身高体重,所有随身物品也制成了清单。家人已经帮我送来了足够一周的换洗衣物。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跟家人保持著连结,无疑令我非常痛苦。
我在持有物品清单上签完名后,便被带到单人房。单人房大约有六叠榻榻米那么大,角落用墙围成厕所,为了方便监看,墙上挖了个60公分平方的洞口,嵌上了压克力板。挑高的天花板正中央装了监视器,单人房门口也摆了折叠椅,有拘留所的监看人员24小时监视。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夜泣”。晚上一钻进棉被里,眼泪就开始止不住。我看著上方,绷紧身体咬紧牙关,然而眼泪却像从坏掉的水龙头流出的水滴一样,一滴、两滴,滑过太阳穴旁流向枕头。
现在互联网上还能随便找到我14岁时的照片。从那面无表情像戴了面具一样的脸上,可能很难想像我哭泣的样子。
事实上,我也很少哭。不是为了要“像个男子汉”。我只是不太会把任何情绪表现出来。这可能是我从小给自己培养起的自我防卫技巧。
我对于杀了人却没有任何感觉的自己,感到恐怖得无以复加。
我被全世界拒绝了。
我恨透了所有美好的事物。我想把眼睛所见的美好一切全都毁得乱七八糟。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只让我觉得是对我这个丑恶又肮脏的人所做的嘲讽。
我病了。病得很严重。不是“是不是精神病”那种程度的问题,而是“人性本质”有病。
隔天起,开始进入正式侦讯。白天我淡淡地自白自己所犯下的地狱般的犯行细节,晚上钻进被窝后,便开始像进行仪式一样哭。过了两三天,眼睛旁的皮肤已经红肿破皮,刺刺地发疼。
少年A 22岁重获自由,他一直保持沉默。直至2015年,他出版自传《绝歌》,成为传媒焦点,追访他的近况,发现他在东京打散工过活。后来也有一个少年A的官网出现,刊登了《绝歌》的内容及图片,外界认为是为《绝歌》宣传。
发受害人家属一度要求法院查封这本书,认为少年A出书是对他们二度伤害。另有批评指他犯下严重在书中忏悔,此书大卖,少年A获取不少版税,但未有将这笔钱赔偿受害人等。而他在书中其中一章,解释为何出此书。
谨致被害者家属-撰文 少年A
首先我要对于在未取得各位的同意之前出版这本书,深深致歉。真的很抱歉,不管你们要怎么批判,我都甘愿接受。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被当成借口,但我还是希望能好好地说明为什么我一定要出版这本书的原因。
2004年3月10日。我从少年院结束了感化教育以来,这11年里我一直用尽全力在泥泞中挣扎、爬著、拚死拚活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背著自己所犯的罪愆(编按:罪过)活下去的空间。跟一般人一样,我也在社会中碰到了矛盾,遇到了不合理、懊悔、受打击、意志消沉得对一切都感到疲倦厌恶。每一次都是在最后关卡上,在周遭的人帮忙下才好不容易撑了下来,继续在社会上生活。但是我非常抱歉,我以这罪愆之身在社会中与人相处、往来的每一天中,迷惘了,我无法保持心灵平衡,像一般人一样地生活。我没有一般人活下去的力气。
我知道,这不是一句“没力气”就可以解决的事,我非常清楚。可是真的除了写这本书之外,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社会上找到一个带著罪愆活下去的地方。我知道这不能被原谅,我也很清楚这根本不成理由,我真的万分抱歉。
学者分析事件:
原文:
谨致被害者家属- 少年A
《失去名字那一天》、《夜泣》-少年A
伸延阅读:
《淳:一个被害者父亲的真实告白》 土师守
本文节录自 《绝歌-日本神户连续儿童杀伤事件》(警告:18岁以下人士请由成人陪同阅览)
作者:少年A,1982年生于日本神户市。在1997年2月至5月间,犯下著名的神户连续儿童杀伤事件,并化名为“酒鬼蔷薇圣斗”,同年6月28日被逮捕。因是未成年犯,故在日本法律的文件上被称为“少年A”。于2004年3月结束感化教育,2015年出版自传《绝歌》,在日本社会引起极大的争议。
出版社:时报出版
《香港01》 获出版社授权转载,大小标题为香港01编辑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