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家族.上】年三十晚历经家变 变脸王与子女无形隔阂

撰文: 郑祉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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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变脸有两种。第一变,大众引颈盼之,为脱胎自川剧的绝活——变脸艺术,表演者一挥斗篷,一耍扇,手一抹,张牙舞爪的鲜艳脸谱就倏地千变万化。香港唯一的变脸家族——韦派共有三人,一个“变”字贯穿了三人的人生。被喻为“国宝级变脸大师”的韦瑞群是第一位将变脸技艺引入香港的人,传统变脸只变十几张,他却可一口气变出76张脸,打破健力士世界纪录,至今登上三十多个国家的舞台,更于诸如康城影展、亚洲东盟十国会议、北京奥运等大型场合献艺。女儿韦飞雄是全港唯一的女变脸师,父女创下双人变脸102张的纪录;儿子韦财雄正在拍家族纪录片。第二变,人生变化莫测,人人皆有一张脸可变,待人世横逆,才能睹尽各种面谱。

年三十晚上台前,女儿飞雄提早一个半小时静心准备。(郑子峰摄 )

第一变:事业心重 年三十晚家变了

年三十晚本应一家团年,却是韦家最忙的日子。韦氏变脸演艺公司接下共十三场表演,包括三场变脸。

8点40分,韦瑞群先踏上观塘apm商场的贺年舞台;而8点20分已提早到达元朗广场准备的飞雄,9点20分登台演出,传统中乐徐徐响起,她身段柔软,斗篷翻飞间变了好几张脸,却忽然风格一转,现场响起MJ、Beyonce的《Single Ladies》,旋即变出叮当、铁甲奇侠等卡通面谱——这是韦派变脸的非传统风格;10点45分,韦瑞群于子时倒数前在铜锣湾世贸广场压轴登场,短短四分钟变了二十来张脸,不用表演的财雄在一旁忙于拍摄。

一家子提早几天吃团年饭,大家互相夹𩠌,言谈间却有隐约的疏离感,气氛有点冷清。韦瑞群在为子女折叠筷子纸座时,忍不住因女儿点了他爱吃的风沙鸡而欢喜。

三人难得聚首同堂,同台吃饭,韦瑞群(中)格外欢喜。(郑子峰摄 )

二十多年前的年三十晚,正正是他们家庭破裂的日子。

1982年,为照顾太太患病的姑妈,韦瑞群夫妻㩦着两岁的飞雄从广西来港。夫妻在剧团相识,他原来是京剧武丑,于当地的剧团扮演美猴王,杂耍、魔术、气功……无一不精。在香港从头开始,为了养妻活儿,他深夜去倒垃圾,日间去演艺公司当临时演员,成为武术替身。每次都“用命博”,有次威也组失误,整个人头着地摔出安全垫外,当场晕倒,“怀疑脑震荡”。

渐渐拓展了人脉,他日间觅得一份正职,在宋城游乐场节目部由低做起,升至主管,晚上拍戏或教武术,还当上副导演,需要构思打戏,日夜颠倒,最长试过在剧组三日不回家,周末则在商场表演。1987年自己开演艺公司,最旺的时候基本班底有二十多人。事业渐渐上了轨道。

传统上,每张脸谱都有角色可循,白色表达阴险狡诈的人物,现时韦派做法已不再以人物为主,而重舞台效果,韦瑞群的脸谱由学京剧的师兄绘画。(郑子峰摄 )

“我事业心太强太重,好多时顾不上家。”与妻子渐行渐远,韦瑞群坦承自己最大问题是不理解对方操持家务的辛劳和苦闷。“在香港一向是我一个人工作、搏老命,太太一个人在屋企,当然怀疑(自己出轨)。”他解释说自己根本没时间应酬,朋友着他去揼骨,也因为不想浪费钱而没去。但疑窦渐生,太太每晚质问去哪了,渐渐不和,终日吵架。

1990年初的年三十晚,韦瑞群从北京出差回家,打算从今以后从头开始,却忘记带门匙,以为妻女去了花市,在门外由9点多等到凌晨2点,一推门,才赫然发现屋里空空如也。女儿遗留了一张纸条,手写了新地址及一句话:“妈妈搬走都是因为你对我们的照顾不够,她好伤心。”

狂澜既倒不可挽,一头家就此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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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变:欲言又止 舞台上下两个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韦氏这本难在疏离。

今年38岁的飞雄,记忆中的童年孤独而不快乐。两岁来港后,初时母亲会一起去表演魔术,后来成为全职家庭主妇,也打散工。她小学上下课都一个人,一回家放下书包,没饭吃,便去一街之隔的同学家中蹭饭,次数多了,“别人妈妈不高兴”,只好坐在别人家楼下,同学妈妈送来一碗饭,叫她回家。她有时流连街上,常常晚上10点多才回家。

弟弟财雄小六岁,幼时曾被送到内地,由外公外婆照料,之后跟过韦瑞群一段时间,苦笑自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变脸最后一步是回脸,“回脸”,即将拉走的脸再返回脸上,变来变去,财雄的神情竟有几分神似父亲。(郑子峰摄 )

离婚时,飞雄才读小五。缺席子女的生活十多年,韦瑞群对子女感到亏欠,格外后悔没有读出飞雄眼里对舞台的渴望,没有早日培养她,令她22岁才接触表演这一行。

以往每逢周末,韦瑞群会在北角酒楼演出《大话西游》,周日晚上会把飞雄提早送到幼稚园。坐电车的路上,三四岁的飞雄一路哭,哭声凄厉。“她好聪明,一买水果,就知道要上幼稚园。”韦瑞群说。直到为了安抚她,把她带到酒楼表演场地,忽然哭声就止住了,给飞雄化妆成马骝,她就更开心了,总是在台侧,眼定定、坐定定地看着。飞雄喜欢表演,曾登上港台节目《晴天雨天孩子天》。韦瑞群叹父女相似,她也鬼灵精,“所以我好疼她。”

在台上威风澟澟的父亲,在飞雄眼中,与台下如此不同。(郑子峰摄 )
我现在当是新认识一个有爸爸身份的人,知道有血缘关系,也想正常相处,但你说好热烈,好爱,不会了。
韦飞雄

飞雄始终念念不忘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父亲,形象高大,胜于台下,“因为首先脱离现实,他们投入表演, 自己也会投入,会觉得他们好叻。”她形容父亲为“舞台王者”,登场时有模仿不来的霸气,又对父亲感情复杂。“好好的一个家庭,为何会搞成咁?爸爸亦是我们的师父,身份上或情感上也好,我们应该是很爱护他的,无奈地……”

“跟他建立的父女情不是非常深,正常家庭生活的时间太短。”成年后,飞雄缓缓放开过去,却因十多年父女之间的空白,始终有些隔阂,“我现在当是新认识一个有爸爸身份的人,知道有血缘关系,也想正常相处,但你说好热烈,好爱,不会了。”

台下的辛酸一个人扛,她与父亲的隔阂有形又无形。(郑子峰摄 )

一头家中,各人有各人的真相,才产生许多嫌隙和误会。多年来,飞雄和财雄总觉得母亲是受害者,父亲当时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韦瑞群却说前妻提出了无法接受的条件,谈不拢才分开。

离婚后,韦瑞群意志消沉了大半年,躲起来,谁也不见。没有表演工作,经济拮据起来,落泊得只敢用信用卡提款一两千元克难,一天只吃一餐,有一段日子要靠公仔面过活。

子女随母亲生活,和他每个月最多见面一次,每次不欢而散,像一场拉锯战。饭桌上,父母总会因金钱问题吵架,母亲更直接指使财雄问父亲要钱,两兄妹夹在父母之间,难受又痛苦。子女不知道韦瑞群经济困难,总问他要额外零用钱。那一段捉襟见肘的日子里,飞雄看中了一双500元的鞋,韦瑞群心里犹豫,但仍决定“宁可自己饿肚子,都悭给仔女”。

变脸兴旺那几年,韦瑞群想供养财雄去加拿大读书,却遭前妻反对。“一来我妈妈没有安全感,二来,她觉得你跟你爸私底下倾好了,又不跟我商量。”财雄慨叹:“某程度上,我仍然是我爸跟我妈角力的棋子。”在父母拉扯期间,他只好在咖啡店打工,终于说服母亲,延迟一年出发。

谁料仅仅两年,财雄刚完成高中课程,就被迫中断学业,其后走上变脸路。

变脸家族历经家变,分离后如何重聚?各人命途不一,又如何踏上变脸路?韦瑞群走过低潮,一度想自杀,在45岁才学变脸,为何他的子女无法在速度和数量超越他?

下集:【变脸家族.下】不能选择的家庭 藉变脸修补裂痕

上文节录自第149期《香港01》周报(2019年2月11日)《变脸家族:人世横逆 变中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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