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无障碍.一】彭晴用声音导航:视障人士也有欣赏艺术的权利
视障人士可以看电影吗?听障人士可以观赏话剧吗?智障人士可以欣赏艺术展览吗?残疾人士因为身体上的障碍,难以跟普通人一起欣赏艺术,参与文化艺术活动的机会亦因此减少,甚至令大众忽视他们平等参与的权利。艺术本无疆界,更是表达自我的渠道,借助参与文化活动,残疾人士同样可以受到感动,获得启发。艺术可用不同的感官来接触、领悟及欣赏。只要有相应的服务及设施,任何人都可以无障碍享受艺术,这正是“艺术通达”的理念。口述影像、手语传译、通达字幕、触感制作、剧场视形传译等服务,都有助视障、听障及体障人士看电影、欣赏戏剧及参与博物馆展览。在推动“艺术通达”方面,香港仍属起步阶段,主要的推动者来自非政府组织,加上社会上的热心人士参与义务工作。政府推进艺术通达发展,能否更为主动?共融艺术,除了提供平台供残疾人士发挥才华以外,还可以如何协助他们跟大众共享艺术?此文章为《艺术无障碍》专题之一
早前上映的《逆流大叔》,是首出推出自选场次的口述影像电影,视障人士可以跟亲友一同步入戏院,戴上辅助仪器,同步观影。香港的口述影像推广,走了十年才到这一步。让我们从口述影像开始,细看推广艺术通达的漫漫长路。
平日在电视台时事节目中,会听到她和一众专家议员讨论时政,她的声音硬朗沉稳;周末扭开收音机,则听到她和一众市民谈论“中女宅男”,她的声音风趣爽朗。她是彭晴,做过唱片骑师和主持,大家对她的声音无比熟悉,原来她亦为视障人士作声音导航,担任义务口述影像员近十年,在电影对白的空档描述画面影像,让视障人士重拾观影乐趣。
彭晴是大家熟悉的传媒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多年来仍付出时间心力,为视障人士做口述影像,只因当年的义工经验令她从人生低谷走出来。她说自己一直忙得开心,忙得满足。多年来,她见证着口述影像发展。
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讲戏”,她说那是一场“电影导赏”,当时仍未有“口述影像”一词。一向惯于面对观众及听众的她,当年在香港盲人辅导会的礼堂对着约30位视障人士,却觉得战战兢兢。“当时的准备工作就是看电影,起初以为和DJ播歌差不多,演员说话我就不说,没人说话我就说。后来发现糟糕了,中间的‘接口’这么短,有时只有几秒,原来口述影像很难讲,要做笔记,要知道应在哪里说话。”
电影导赏是指由口述影像员把影像化为言语,在尽量不干扰对白、声效和背景音乐的情况下,描述演员的表情动作、电影的场景布局及剧情的发展推进。而口述影像是扼要描述影像讯息,传达给视障人士。口述影像适用于描述电影、电视节目、视觉艺术、表演艺术及景观建筑等。
乐在其中 见证口述影像发展
“其实我讲过好多戏(电影导赏),咩戏我都好钟意讲,总之有得畀我讲,我都会讲。因为我好享受呢个过程,好似做一个show咁,我会做好多准备过程。”她说,每次电影导赏的经验都是难忘的。她曾为《雪姑七友》作现场的电影导赏,那是第一次负责动画片。动画作品的场面转换较快,她起初担心自己表现不好,但从观众的即时反应,感觉到他们很开心。
她又分享,《证人》的打斗追逐场面较多,她会在现场制造气氛,虽然这并非专业的做法。电影中有一幕,她这样形容:“佢捉咗个细路啊,跑咗去手术室度,你估吓佢会唔会放佢喺手术台吖嗱?”
当时观众忍不住大叫:“啊……”她说,较专业的做法是形容当时角色到底有没有把小孩放在手术台,而不是叫视障人士猜。“但当时其实好过瘾,他们因为我这样讲,听得很投入。”
她形容口述影像员有点像司仪,要熟悉流程、节目设计、嘉宾发言,成功的司仪要令所有人都投入其中。“能够带动气氛,令大家感到很害怕、很开心、很忧伤,我就觉得自己做得好,做得成功。口述影像不只是讲,亦要注意语气和语调,要客观地描述电影是很困难的。”
电影的画面那么丰富,要如何选取及述说演员的表情变化、场景的布局转换、角色的小动作?这些对健视人士而言那么理所当然的电影元素,需要口述影像员扼述,让视障人士“看得懂”电影。
回溯第一次电影导赏经验,彭晴本来以为自己表现不太好,后来有视障人士告诉她,这次电影导赏让他们重拾到电影院看戏的乐趣。他们终于能够多理解电影的内容,彭晴亦感动得哭了。
“哭不单是因为了解到视障人士看一场戏如此困难,还因为他们帮了我。他们在家看电影,家人都不喜欢他们在旁作声,所以,很多人干脆不去戏院看戏。其实我都很好想借着这机会令自己爬起来,所以不是我帮他们,而是他们帮我,这是当时做电影导赏的得着。”
当年,她在公私方面均很不开心,甚至感到有点抑郁,虽然很忙,但仍想把所有时间都填满,不想让自己有静下来的片刻。经历几年难过的日子,她觉得不可以继续沉沦下去,想找新的目标,想找一些正面的事情去帮自己。
当时她在一个电视节目访问当选“十大再生勇士”的视障者陈衍泓,因为这个机缘,她打算去香港盲人辅导会做“录音书”义工。她觉得以自己的工作经验应该挺适合,没想到香港盲人辅导会讯息无障碍中心经理陈丽怡提议:“我哋唔好做呢啲喇,好多人都做,不如做电影导赏啦。”这样一试,就让她喜欢上电影导赏的工作。口述影像助她渐渐复元,重新建立自我。“口述影像是‘好过瘾’的义工活动,对于喜欢广播、喜欢用嘴巴说故事、喜欢即时反应的人,是很好玩、很有满足感的。”她说。
从起初在香港盲人辅导会举行视障人士电影放映会,到后来走到戏院“包场”举办放映活动,其后更录制电影光碟的口述影像声道,一直到最近在戏院推出自选场次口述影像电影,当中足足经历了十年。彭晴见证着香港口述影像的发展,她更留意到近年多了不少专业撰稿员参与。
她说,讲戏要令对方觉得“好听”,要配合很多事情。“一部戏不仅是演员或是故事吸引,比如说很哀伤或很沉重时,调节自己的语调和声音,才容易投入,blend into the movie。”她表示,录制《唐山大地震》电影光碟的口述影像声道时较为紧张,因为观众可以反复再听,故不容有失。
在做电影导赏之前,彭晴亦曾接触视障人士,有时看到他们去坐车,她会主动帮忙。起初她只是捉住他们的手,到后来才知道伸出一只手让他们当作拐杖就可以了。“接触了香港盲人辅导会后,对他们多点认识。本来生活上有接触,但是否了解他们的需要是另一回事。”
做义工时间久了,她更发现原来除了视觉外,视障人士很多感官亦特别敏锐。“他们会说听你的声音便能知道你是高矮肥瘦,或是知道你开不开心。他们真的能听得出来。”
虽然他看不到,但你就像当了他的眼睛。我会觉得大家有种交流,我看到的,你都感受到,这才有分享的快乐。
视障人士的文化娱乐活动受到不少限制,但彭晴认为残疾人士应该跟普通人一样,有机会接触艺术、欣赏艺术。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身体力行,希望加强公众人士关注视障人士的权利。数月前,她的视障朋友陈衍泓举办了一场无障碍婚礼,并提供口述影像、手语传译及无障碍通道。作为婚礼司仪,她形容场面“澎湃”、“宏伟”。
她笑言,“那简直是360度环回立体声全方位cover,有些场地或是表演可否这样呢?其实很多时我们应用一种平等的眼光,不要觉得他是盲或聋就要照顾他,其实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可以了。”
微小帮忙 视障者享观影乐趣
彭晴用声音为视障人士导航,协助视障人士重新走进戏院,令他们的生活增添多点色彩,重拾看电影的兴趣。她说,很多人不知道只要做一些很微小的事情,就足以改善视障人士的娱乐生活,为他们带来方便。十年前较少人认识口述影像,但是随着更多人参与其中,大众渐渐关注视障人士亦应享有不同权益。她认为,口述影像只是一个开始。
不少国家将残疾人士接触及享受艺术的权利视为人权,政府亦会推动相关政策鼓励社区投入参与。“无障碍”从来不止于硬件,在香港,“艺术无障碍”何时才得以被重视呢?
闭上眼看戏 “夹缝中”感共鸣
早前上映的首部自选场次口述影像电影《逆流大叔》,也是由彭晴担任口述影像员。没有影像,看不到七情上面的角色,看不到夸张的服装造型,只凭着角色的声线和口述影像员的声音导航,看电影反而可更专心细味故事和情节铺排。不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用脑去想像,对电影的体会似乎更不一样。
记者第一次闭上双眼,去感受《逆流大叔》这故事。起初听着各人的对白,还未搞清楚谁是谁,情节便推进得很快。平常看电影,习惯以双眼去建立角色的形象。四个“麻甩佬”各自有什么烦恼,如何凭龙舟比赛建立斗志,学习面对逆境,这大概是最初抱着的问题。后来我发现除了靠口述影像知道剧情进展外,还有其他更深刻之处。
年轻的Dorothy(余香凝饰)外貌甜美,却又有着一把爽朗的声线,在以男人堆为主的龙舟运动项目,想要干出一片天。面对别人看不起,视自己为“小妹妹”,却仍硬着头皮去实现理想,Dorothy这样的女孩应该特别讨人喜欢。已有妻子的淑仪(潘灿良饰)对这位少女有了遐想。电影其中一幕,淑仪站在冲身间外,听着流水声。没有画面,只有口述影像和对白,却足以令人把画面幻想出来。
看不到演员样子,角色性格反而更突出鲜明。电影中龙哥(吴镇宇饰)和Carol(胡定欣饰)辛辛苦苦找到“看海”的地方,可以作为新的安乐窝。口述影像员形容那是“夹缝中的海景”,足以为视障人士带来共鸣,感受到那份无奈。电影是一个媒介,让观众感受故事,各人的体会不尽相同。若然因为视障而无法了解故事情节的推进,着实可惜。口述影像电影不只为视障人士提供娱乐,也是令视障者与社会联系的工具。
随着口述影像的发展日趋成熟及专业化,对于撰稿员的要求也渐渐提高。撰稿员要付出多少时间和工夫去为一部电影撰稿?又是什么驱使他们坚持以义工的形式下去?详情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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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无障碍.三】民间推广口述影像 陪视障人士上天下海【艺术无障碍.四】民间策动艺术通达 政府未见积极【艺术无障碍.五】大馆通达之旅 软硬件相辅相成
上文节录自第131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0月2日)《艺术无障碍》专题中的《声音导航员彭晴:在人生的低谷 走进视障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