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教育.下】联校音乐剧夺五奖 四校学生成就一出好戏

撰文: 伍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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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心弦》的成功造就了之后《逆风》及《奋青乐与路》的出现,而每个音乐剧,都是一次“品格×艺术”的旅程,学生从中可以学习到何谓纪律、何谓团队精神、如何透过戏剧发现自我等。去年公演的《奋青乐与路》便在剧圈掀起热潮,此剧不仅集高世章、岑伟宗、庄梅岩、方俊杰等顶尖剧场人于一堂,更一举夺得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制作、最佳导演等奖项,成大赢家,到底这出音乐剧有何特别?一众剧场人为何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奋青乐与路》从筹备到成事,花了整整半年时间,准备过程比一般舞台剧长。一来音乐剧虽是改编为澳门文化中心15周年志庆写成的《我要高8度》,但由于成人版与学生版的侧重点及呈现方式不同,除了修改细节,更要为学生“度身订做”曲词;二来大伙都坚持沿用原有的创作班底,即高世章作曲、岑伟宗填词、庄梅岩编剧、方俊杰导演及张月盈编舞,要迁就档期并不容易;三来他们对细节也很执着,事前会搞camp破冰,带学生看剧了解表演是怎么一回事,中期又安排他们到商场及港铁演出暖身,每次排练完都坚持与学生开会检讨,希望学生有所得着。

何力高坚持在排戏之余,更花时间与学生做事后检讨,乘机分享大道理,剧场人有时亦化身人生导师,兼任情绪辅导等工作。(受访者提供)

业余演员专业态度

初期,这群创作人听到何力高提出“品格×艺术”时其实甚为却步,方俊杰便说:“我相信自己在艺术方面不会有太多问题,总可以分享到一些东西,品格方面,我当然不是坏人,但绝对不是一个乖学生。”读书时代唔交功课、寸老师、头发过长、偷偷将维他奶放在口袋里喝,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可以教好学生。高世章则坦言自己不曾与学生合作过,忧虑学生是否有能耐完成一出音乐剧,亦怕自己无法与他们沟通。

后来何力高一手包揽训导、宣传、票务、物流等烦琐事务, 为了让主创们专心创作,甘愿做个“打杂监制”。大伙与学生接触多了,发现他们潜力无穷,也得出一个共识—不迁就、不降低要求,以专业态度要求学生排一个实净的音乐剧。方俊杰与张月盈主力负责前线排戏工作,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死都唔好放过佢哋”,即使学生做得不差,他们都甚少赞美,一直说不够好看,一直“捽”他们。事后方俊杰说:“有些高难度动作,我们也没想过学生会做到,譬如一些复杂的舞步,一些高难度的歌曲。你知,高世章的歌一向有难度,他坚持要唱四部(四个声部),其实唱少两部易好多,始终四部好易跟甩。”而高世章的想法是,不要一开始便看轻他们,真的唱不到可以再改。“幸好四间学校的老师在事前已经做好准备,分了声部,我只需要将他们合起来就好。学生对harmony、melody等音乐概念不太了解,我叫他们唔好当自己唱和音,当成主音来唱,结果,我冇听到有人话畀人带走咗。”

又譬如男主角阿水是新移民,广东话说得不标准,英文亦麻麻,女主角是菲律宾人,完全不谙广东话,他们除了要苦练语言,更不时被导演盯着纠正错误,难堪与焦虑常常涌上心头,但最后,他们克服困难,在舞台上呈现出不输专业演员的台词及表演功力。

学生在排练时投入忘我,让创作人大开眼界。(受访者提供)

庆幸我们一起走过

闭幕演出时,方俊杰站在控制台最后一次看这个他已经熟到烂的剧,台上学生们唱着快歌跳着舞,他则握着张月盈的手,一边睇一边喊。“我喊不是因为内容有几感动,而是因为看到他们每一个moment、每一个舞步都做得很好,他们在台上很享受,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我好似睇住啲仔女长大咁。”直至音乐剧为他赢得最佳导演奖,他的得奖感言还是围绕着学生,他说,他庆幸能与他们走过这么一段追逐梦想的路。

学生自有学生的激情,那种在舞台上毫无保留、忘我的态度,悄然感动着这群入世已深的剧场人。方俊杰至今依然记得自己如何逼迫一个肥仔跳跳绳舞,如何用雪糕利诱学生跳好一支舞,而最后,30多人在辛苦过后吃着雪糕又是多么的畅快。

这些学生或许在技术层面未必很专业,但他们的忘我也是我们难以冀及的。他们让我谂番起以前排戏的日子,那种不顾一切完成一个表演的态度让我不停反问自己,我还有没有他们身上的义无反顾?我有没有hea过自己?我逼他们做到咁,那自己又能否做得到?我有没有曾经因为排练太困难,而选择了一个容易的方法去做?
导演方俊杰

高世章说:“佢哋咩都畀晒你,毫无保留地死命做。有场戏他们要托高一个人,那个人跳得好高,完全冇谂过下面有冇人接住佢,佢好信任大家,这种信任我哋成年人都未必做得到。”少年单纯,喜形于色,谢幕时他们难掩激动,喊到似猪头,就是没法像成年人般,明明内心激动,却又故作镇定。

早已经历过《震动心弦》与《逆风》的何力高更不用说,“我见到佢哋开心,我已经好开心。”这句话他说了好几次。眼前的他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一边狼吞虎咽吃着饭盒,一边跟学生打打闹闹,完全没有一个副校长应有的严肃样子。

“佢上通识堂好恶,我常常见到佢闹人。”学生连忙补充一句。我又想起他当年闹人的样子,不留情面,似教仔一样。“我2015年回来(培正),开始喜欢教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我对弱的学生多了一份负担及开始关注能力被忽略的人。咁我𠵱家系咪好清高唔讲成绩?咁又唔系,但你好好训练及培养他们,他们依然可以很出色,只是未必呈现在成绩上。”

《奋青乐与路》深受业界认可,参与创作的剧场人均认为香港需要更全面的艺术教育。(受访者提供)

冀政府正视艺术教育

培正校园有个黑盒剧场,能够坐上百多人,何力高的戏剧课便在这里上,他会跟学生看中外名著、排短剧、玩戏剧游戏、分组写剧本、出去睇话剧等。这里的戏剧课被归纳在艺术科里,是必修科,除了戏剧,学生还可以选修视艺、合唱、弦乐、管乐等。学校自十年前起推行一人一体艺,希望学生至少有一个艺术及一个体育专长,因而投放在艺术教育的资源也特别多,全校共有五个艺术老师,一个教视艺、一个教戏剧及三个教音乐,是本地少有重视艺术教育的学校。

“我知很多学校没有资源这样做,一来没钱请人,二来时间表亦难以配合,你让学生每个星期上两堂艺术课,要哪些科目呕两堂出来,校长要有取舍,正如我们让两堂予体育课一样,要看学校重不重视这件事。”学校即使有心做,也需要政策配合,惟政府向来不甚重视艺术教育,只将之置于OLE(其他学习经历)之下,学校大多亦只在初中开设艺术科,往往是一个老师教十几班,上堂以弹琴唱歌为主。在何力高眼中,这是欠缺资源的教法,“香港的艺术教育可以做好一点,有舞蹈、音乐、戏剧、视艺,学生可以发展自己的兴趣,学会欣赏艺术,并让艺术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这是重要及必须的。”

何力高现为培正中学副校长,他将于9月接任校长一职。他指自己2015年回母校继续执教的最大原因是,想在校内推动更多“品格×艺术”项目。(郑子峰摄)

此外,他认为正规课程以外,亦需要更多类似《震动心弦》、《奋青乐与路》等能够让学生发挥所长的演出。“香港有许多剧场工作者,可以多请他们入学校做培训演出,不一定要做两小时,做半小时或45分钟也可以,如果老师愿意与剧场工作者一起做,效果可能会更好。”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在排戏之余,更花时间与学生做事后检讨,乘机分享大道理,剧场人有时亦化身人生导师,兼任情绪辅导等工作。

坊间近年确实多了不少学生演出,但质素良莠不齐,有学校以宣传为目的,视之为公关show;亦有学校过度干预排戏过程,形式凌驾于内容。“好多校长都喜欢做英文音乐剧,因为这是他们用来招生的亮点。我虽然喜欢英文音乐剧,但我的小朋友唱中文才是最动听,那我为什么要做英文音乐剧?我是一个几反其道而行的人,全港应该没有学校会做中文音乐剧,因为没有什么亮点嘛。”

方俊杰早年也帮学校排过戏,过程也不太愉快,他指:“有些学校真的很麻烦,不仅有很多奇怪的要求,有时更会阻住你做嘢,譬如叫你砌个校徽出来,或我们在排音乐剧时,有老师看到我们的灯饰很漂亮,会走来问我们可否将灯饰用在他们的演出上。你会很清楚一出戏是为学生还是为学校而做,若是以学校声誉为前提,是扭曲了动机,但你又唔可以话佢错。”他认同香港需要更多艺术教育,却不希望学校为做而做,他强调:“成功绝非偶然,要成就一件事,不是请一个专业导演返来便可以,还需要其他团队的配合。”

筹备《奋青乐与路》初期,何力高逐间学校拜访,坚持与校长见面,强调这是“品格×艺术”的项目,若大家理念不同,宁愿再觅其他合作对象。其次,他亦希望学校可帮忙协调,例如能否派老师加入团队,能否让学生在暑假放弃补课、出席排练,能否答应让学生在9月第一个星期去剧院彩排及演出。“佢真系一个好认真、好有魄力的人,佢好有眼光,亦相信学生可以做得到。”高世章如此形容何力高。

何力高笑了笑,指自己仅是半桶水剧场人。“我只是较熟悉戏剧,其实玩体育、玩童军都可以培养品格,如果老师有擅长的才能,不妨以此训练学生,或许真的可以启发他们。”《奋青乐与路》将于今年9月(7至9日)载誉重演,这也意味着他又要牺牲暑假,但他大概不觉得这是牺牲,因为他由始至终都乐在其中。

何力高为何对剧场如此上心?请看上集:

【剧场教育.上】戏剧走入校园 何力高:愿学生能找到人生方向

上文刊载于第119期《香港01》周报(2018年7月9日)《联校音乐剧赢五奖 艺术改变学生生命 何力高:品格比成绩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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