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想像.下】旧区难活化 促政府有限度开放沙头角
每天起来吃早餐,到码头散步,去图书馆看报纸,下午在天台种菜,周末带女儿到鸭洲或吉澳郊游,偶尔带人睇盘,生活轻松写意。但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李以强开始心痒,忍不住在新楼街租了个单位,找来本地师傅拆掉原本的㓥房,髹上油漆,安装电灯、冷气,打算筹办“沙头角故事馆”。装修工程做了好几个月,完成至今仍未收到帐单,他看了看简陋的装修,笑说:“他们的水平就是这样。”文:伍丽微 摄:郑子峰
在沙头角住得愈久,他愈觉得这个社区老化得快,尤其身处新楼街感受更深。这里的广州骑楼建筑有近80年历史,22幢楼房相连,楼下是地舖,楼上是住屋,骑楼下有条长长的走廊,屋顶是瓦片或铁皮组成的斜顶,已被古迹办列为二级历史建筑。而在这个富历史价值的地方,他想做的事情有许多,譬如文化导赏团、口述历史记录、禁区文化展览等,“整个沙头角都是旧楼,起码五六十年楼龄,由于租金低,业主不愿装修,旧楼会慢慢倒塌,年轻人更不愿意留下来,一个没年轻人的社区不会有希望。这里的公公婆婆很多都八九十岁了,他们走了以后,一些文化风俗也跟着消失。”
办故事馆 冀留住传统文化
譬如故事馆楼下的新隆钟表行,虽然早已人去楼空,但招牌依然高高挂起,写着“专售春蕾表”字样。这条街昔日除了卖钟表,还卖米、火水油粮、布疋、家私等,内地人常来光顾。但回归后边境政策收紧,内地人不能自由进出沙头角墟,大多店舖都在那两三年间关闭,只剩下几间杂货店仍有营业。李以强还记得有天业主回来,打开表行大门一看,里面原封不动,还放着一条条春蕾表带。“他们说以前人们买表不要表带,只要表芯,所以店里留下很多表带、包装盒、保用书等。可以想像,1997年之前这里极为兴旺,业主当年以卖表、卖金致富,根本不介意房屋长期空置。”
近年收得很紧,连学校也无法进来。
在他接手前,这个单位溶溶烂烂,长期没有人使用,墙壁上还贴着1993年的叶童跨版报纸。对着大街的窗户也没有关好,小猫常常爬进来,做了好多年屋子主人。正当李以强装修好,打算将之塑造成文化地标之际,他才发现禁区的限制比想像中多。他曾向多间学校发邀请函,但至今只接待过一个校长教师考察团。访问当日,他接到一通电话,原定为一个大学团体带队考察莲麻坑(莲麻坑虽已解禁,但部分路段仍属禁区,需申请禁区纸),但对方指申请不获批,他叹了口气,说:“近年收得很紧,连学校也无法进来。”他又指警察对故事馆甚为顾忌,“他怕我搞旅游,向人发放错误的讯息,让人以为沙头角开放旅游。”
虽然故事馆“铺尘”,他却不舍得放手,每月继续交租,他说,就先放着,当作一个象征。“我想在鹿颈或吉澳搞分馆,我喜欢郊外,想找地方做类似的故事馆。我知道业主的亲戚有间吉屋在鹿颈,对方有意重新装修房屋租出去。”
没有规划 看不见发展
边境有边境的规矩,这条界线一日不能跨越,再多的计划也无法实行。旧区活化,需要政策配合,同样位处沙头角的荔枝窝,近年在大学及保育团体介入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复修的客家房子、有农民复耕、有导赏团、有生活体验,未来还有生态度假屋。荔枝窝是个保育先例,对沙头角其他人迹罕至的古村有示范作用,但对仍位处禁区的沙头角墟则未必有用。这里就像一个静止的社区,没有规划,看不见发展。
近年不时有人提出放宽边境政策,2011年立法会议员林大辉向政府提出开放边境禁区及沙头角公众码头的可能,政府的答复为:“一直与沙头角居民商讨不同方案,希望尽早能有限度开放沙头角墟,尤其沙头角码头,以方便游客往来新界东北的岛屿,发展该区的生态旅游。但基于中英街的独特客观环境,在开放旅游发展的同时,我们必须确保附带的保安措施为当地居民所接受,让警方能继续维持有效的边境管理。”去年,再有议员提出有限度开放边境,如每日100个限额,周末限额为500个,带动区内经济发展,但政府表示,2008至2016年已释出2,400公顷禁区土地,需研究能否开放更多土地。
居民对开放与否持不同意见,但大部分都认为申请禁区纸手续繁复,不利社交。李以强初搬入时,经常帮朋友办禁区纸,然而近年他已甚少招呼朋友到沙头角玩,逢年过节亦减少邀请亲戚好友拜访。“我们一次可申请三个人进来,过时过节便要早点做证,如果年初一有12个亲友过来,我便要分四日、每日花个多小时到上水警署做。当然人数也不能太多,他会问,已经12个,你要做什么?搞旅行团?”
部分住在屋邨的居民确是不愿意变,开放禁区影响他们的生活,而这里又是老人家居多,不希望以后人多车多物价贵。有利益关系的,如水货客,也不想变,如果开放禁区,警察必定会仔细核对身份证,他们推车出入中英街也多掣肘。“所以我也不会争取全面开放,只希望放宽。”如果愿望成真,他有不少计划想做,譬如与大学合作,像薄扶林村般,找人来做艺术装置、生态文化地图,甚至为旧建筑画壁画;也可找学生来做口述历史,并在新楼街引入艺术家做创作、展览,凝聚社区力量。
“我不甘心于什么都做不到。”他如此说。
居民心声:这里治安好
“以前旧码头不是这样,泊了很多船,有很多大拖过来卖鱼卖虾,可以买回去当消夜,大概40多年前吧。”苏太是土生土长的水上人,今年57岁,收工走在码头边,不期然想起小时候的光景。这里是公园,那处是妇科诊所,有两间银行,一间是汇丰,另一间叫广东省银行,是孙中山小舅宋子文开的,还有啹喀兵住的锦兴楼。她指了指,说唯一没变的只有消防局。
这里的渔港,哺育了好几代人。她的父亲是渔民,母亲是童养媳,从西贡嫁过来,日挨夜挨,好不容易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却遇上六七暴动,过了好一阵戒严的日子。八岁那年,她在担水坑读小学,读到五年级,便出外打工,到上水去织羊毛衫、车手袜、做内衣裤,制衣厂一间换一间,那时,沙头角人出入都搭“红头十”,即乡村车,坐在左右两排的座位上,摇摇晃晃地为生活奔波。今天,红头十已退役,她却继续打工挣钱,每天入麻雀岭、凤坑、鹿颈扫街,碰到街坊便停下来闲话家常。
她说,这样的生活很悠闲、很舒适,只是闲杂人多了点,“尤其客家那几条村开放了,更是杂,担水坑、山咀以前没开放,你们没办法进来。山咀开放后,你知道有多少打劫吗?”
Elaine对近日出现的打劫案也异常紧张,逢年过节,总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但总体而言,她还是觉得这里的治安比区外好,“我在旺角试过三次被人偷钱包,一次在女人街,一次在花园街……”
她是吉澳人,年轻时曾随亲人到英国生活了几年,回来后嫁到沙头角,丈夫做运输,她则在粉岭做个小文员,一做便是二十多年。她不是没有想过到其他地方工作,但总是水土不服,试过到红磡打工,但做了一个星期便忍不住辞职,“太辛苦了,交通时间太长,回到家已经太夜,后来我锁定粉岭,一程车,朝早还可以送小朋友上校车才返工,下班回来又可以教小朋友做功课、煮饭,我觉得这样很好,自己可以分配时间。”
留在沙头角墟的时间多了,愈发感受到什么叫人情味,譬如三个月前她租下一个店面做点小生意,想在店里安装电视,街坊知道后争相帮忙,不收分文。“大家不会吓吓计住,你需要帮忙,大家都会出钱出力,沙头角人很有这种人情味。”
至于禁区中的禁区中英街,则更为神秘,除了部分禁区居民外,目前区外人没有任何方法进入:
沙头角墟与中英街仅一渠之隔,出入要通过警岗,一般的禁区纸不能进出,要持居民证才会放行。据悉,近来警方亦收紧出入限制,自2014年起租住沙头角的用户,批出的居民证已不能进入中英街。与沙头角墟的宁静简朴不一样,中英街分英界与华界,英界多是平房村屋,华界则是店舖众多,俨如一个水货城。中英街北望便是深圳沙头角,有个名为“中英街壹号”的楼盘,那边的楼价亦不输香港,近8,000元一呎。当地政府近年积极收楼重建,居民早年以二三十万买下的村屋,如今因为收地获补贴几百万。中英街全长只有250米,有碑界石、博物馆、警世钟,警世钟上刻着318,是1898年割壤边境的日子,提醒大家勿忘国耻。街上有酒厂、卓悦、超市,卖着由香港运过去的产品,如手机、奶粉、益力多、洗头水等,新年期间吸引不少深圳区外人来此办年货。据说这一带亦有不少港人居住,为方便出入,他们特意在沙头角墟租下㓥房,取得居民证,出入不留痕。中英街与沙头角墟从前并不是如此壁垒分明,回归前,居民可以过来新楼街买金买表买布,早几年,在沙头角读书的跨境学童,在老师的带领下,百多人浩浩荡荡穿过中英街返学。后来据说有居民投诉,必须过境再统一由校车接送。而港人即使持禁区纸或从深圳出发,都无法前往中英街。以往尚有旅行社搞沙头角中英街一日游,如今连一日团也销声匿迹,知情人士透露,是占中后才变得如此紧张。
上文节录自第102期《香港01》周报(2018年3月12日)《禁区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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