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气限价”登上议程 只是欧洲能源危机的旁枝末节?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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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提出五招应对能源危机,将在9日的欧盟能源部长会议得到讨论,快者可在下周有定案。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对俄罗斯天然气订出价格上限的提议,企图一方面控制欧洲能源价格,另一方面也减少俄国的卖气收益。同一天,正在海参崴(Vladivostok)出席东方经济论坛的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批评这是“另一种愚蠢”,威胁俄国将不会供应天然气、石油、煤炭、取暖用油。

对俄国能源出口订立价格限制一直是意大利总理德拉吉(Mario Draghi)的提议。经过好几个月的争论之后,最终在G7国家上周宣布对俄国斯石油的限价后得到落实的机会。不过,由于俄国早就以大约30美元的折扣价格和长近30天的航运行程向中国、印度等印太国家卖油,对俄国石油的限价最多只能有边际上的影响。

限价其实是禁运?

天然气,却是另一回事。俄国的天然气出口以管道输送为主,缺乏液化天然气的输出能力,几乎所有输气管道都以欧洲为目的地,只有一条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取道西伯利亚进入中国。

在运输能力上,东线的每年38十亿平方米(BCM)远远及不上欧洲——俄德北溪一号、二号各自的每年输气能力达55 BCM、经白罗斯的亚马尔(Yamal)管道达32.9 BCM、经乌克兰的西西伯利亚管道32 BCM、土耳其溪31.5 BCM、经土耳其的蓝溪(Blue Stream)16 BCM。根据2021年数据,俄国近七成天然气出口都输往欧洲,达155 BCM之量。

2021年与2022年上半年欧洲天然气输送量比较。(Bruegel)

“俄气限价”的逻辑,就是要利用欧洲为作俄国天然气首要出口市场的角色,迫使俄国不得不在被压价之下本着营利“有胜于无”之意继续出口天然气到欧洲。

普京在东方经济论坛上也承认了这一点,指出俄国的管道天然气比起海运液化天然气,在竞争力之上有重大层级差距。

不过,俄罗斯普京当局已明显准备好全面停止对欧天然气供应的准备。正如冯德莱恩所言,以往欧洲四成天然气来自俄国,今天此数已跌至9%。以每周供应量比较,欧盟的俄罗斯天然气进口比起2015至2020年同期平均最低水平,还要低超过七成半。正如俄方不会对实施“俄油限价”的国家供应石油一般,俄气中断似乎就是欧盟对俄气限价的必然结果。

因此,如果欧盟果真落实“俄气限价”,其真正落实的政策其实就是一种“俄气禁运”。

普京:图为2022年9月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俄罗斯远东城市海参崴出席2022年东方经济论坛。(AP)

一个硬币的两面

目前,“俄气限价”尚未得到多数国家同意。一方面,法国表明了支持对俄气限价的立场,另一方面,德国、匈牙利、斯洛伐克、捷克共和国等都持有质疑或反对的态度。波兰、意大利等国则认为要对所有天然气进口实行限价——由于欧盟购买天然气始终要与全球买家竞价,而且诸如挪威、美国等欧洲盟友也是天然气出口国,因此“全面限价”的定价一定比“俄气限价”为高,其不特别针对俄罗斯的限制也能减低俄国全面停供天然气的风险。

德国的质疑意见,主要是来自对中、东欧依赖俄国天然气的国家的考量。由于俄德北溪一号已完全停运,德国事实上已几乎没有得到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不过,捷克、匈牙利、斯洛伐克、罗马尼亚等国依然依赖俄气供应,如果俄国供应中断,德国就有可能要“挨义气”将自己仅有的天然气储备输出到这些国家。

欧盟对于“俄气限价”的正反立场,看起来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支持者认为,反正俄国天然气供应早已大减七成以上,就算俄国因限价而停供,欧盟也能承受得起此等代价。反对者则认为,反正俄国天然气供应早已大减七成以上,就算欧盟落实限价,也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更有很大可能进一步减少欧洲的天然气供应。

这种像镜像对照一般的争论其实反映出,在俄气供应早已大幅减低的背景之下,欧洲能否熬过这个冬天的能源危机,“俄气限价”与否可能已是一种旁枝末节。

欧盟天然气期货价格近日有所回落,却依然比一年前高出好几倍。(Trading Economics)

“反求诸己”更为重要

除了“俄气限价”之外,冯德莱恩还提出了另外四招:(一)强制性在高峰时段减低用电需求;(二)对低成本发电厂商的批发电价作出限制,传言将订于每兆瓦时(MWh)200欧元的水平(比现时水平低超过五成);(三)对正赚取高额利润的化石燃料企业实施“暴利税”;(四)对供电公司提供财务援助。

根据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的报道,批发电价的限制,以至对供电公司提供财务援助,已获得各国同意。

根据布鲁塞尔智库Bruegel的分析,无论是从可动用的其他天然气供应来源,还是从欧盟内部可动用的其他发电能力的角度来看,减低天然气需求和减低电力需求,是欧洲避无可避的必要行动。

然而,由于减低需求与压低能源价格(也即是民生开支)互相冲突,而压低价格往往在政治上更为可行,不少国家各自应对能源危机的政策也以各种补助和限价政策为主,使需求减幅不如理想——例如对家庭能源价格多有资助的意大利,在2022年上半年的天然气需求稍有增加;以补贴方式压低批发电价的西班牙,天然气需求更不跌反升,而天然气发电量占比更从去年上半年的17%升至23%。

Bruegel的数据分析显示出家庭能源开支的上升与国家天然气需求的减少大体成正比关系。(Bruegel)

本年7月,欧盟各国虽然达成了天然气减需的协议,但其中的减需要求大体上只属各国自愿性质,难有强制力,而不少国家也以自己情况不同为由获得了各种减需幅度的宽免。从目前针对冯德莱恩五招的讨论来看,重压价而轻减需,依然是欧盟各国的主旋律。

除了减低需求之外,根据Bruegel的分析,在面对天然气供应危机之上,欧盟还存在不少内部问题。其一是各国储存天然气的不协调。虽然欧盟已提前两个月达成了80%的储气量,但当中的一些国家,诸如奥地利等,却并未达成目标,似乎忽视了一国天然气储存可作区域性供应的要点。

其二是供应基建政策上的不协调。例如德国的天然气发电设施大多同时供应电力和热力,因此无论其原本计划在本年停运的核电厂继续发电与否,其天然气发电设施也将继续运作,却没有考虑到维持核电厂的运作可让德国输出电力到他国,有可能减少其他国家的天然气需求。

其三是输气能力的不协调。例如占欧盟液化天然气处理能力近四分之一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却没有向法国供气的能力;而法国与德国之间也因为各自天然气安全标准的不同,而使法国天然气无法输送德国。

相对于成效有限,甚或会导致俄气供应中断的“俄气限价”提案,欧盟要熬过今年冬天的能源危机,最佳办法大概是反求诸己,而非再将剑锋指向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