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m and Jerry》动画师逝世:齐泽克最爱的不死卡通猫

撰文: 唐晋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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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裔美国动画师吉恩・戴奇(Gene Deitch, 1924-2020)日前逝世,享年 95 岁。戴奇曾执导著名的《大力水手》(Popeye),还有围绕猫捉老鼠故事的卡通《Tom and Jerry》(《汤姆与杰利》或译《汤姆猫与杰利鼠》)。

吉恩・戴奇(Gene Deitch, 1924-2020)

戴奇父母为捷克人,出生于芝加哥,成长于荷里活。1959年戴奇将动画工作室迁到布拉格,当时仍属于捷克斯洛伐克。这位动画家的岁月就在共产政权统治之下的布拉格度过,老年时戴奇在回忆录《为了布拉格之爱》(For the Love of Prague)中,指自己是“唯一一个在共产党三十年专政之下的布拉格,自由地生活与工作的美国人”。

戴奇《为了布拉格之爱》(For the Love of Prague)

说到卡通与共产主义,《Tom and Jerry》是齐泽克(Slavoj Žižek)最爱的卡通;在斯洛文尼亚独立之前,他就活在前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直至现在,共产主义仍然是他终身的政治理念。戴奇与齐泽克之间的相交点,表现在他1989年的成名作《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下称《崇高客体》),书中他两次引用过《Tom and Jerry》这部作品,类比他在论述的概念与运作(包括共产主义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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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死亡之间的分裂

首先我们要看看齐泽克于《崇高客体》中在讨论甚么,那就是源自《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作者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SM 中的 S 指的就是他)区分出的两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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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是我们一般理解生物上的、身体的自然死亡,它是生死的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亦是自然得以持续转化不息之间的一部分;另一种死亡是绝对死亡(absolute death),它是自然循环自身的毁灭与根除,因而将自然从其自身的规律中解放出来,使自然不再受规律的束缚,亦因此有可能无中生有地创造新生命。如果说第一种死亡是系统中的一环,那第二种死亡就是系统本身的死亡,而有可能诞生出新的系统与新的生命。

这听起来有点抽象,不用担心,齐泽克举了《超级玛利奥兄弟》(Super Mario Bros.)类的电子游戏为例子:玩家拥有三条生命,碰到怪物或陷阱会死,这是自然死亡;当玩家失误了三次,经历了三次自然死亡,就会 game over。齐泽克说:“游戏的整个逻辑以两种死亡的差异为根基:一般的死亡,让我丢一条命;最终的死亡,让我输掉游戏。”

《超级玛利奥兄弟》(Super Mario Bros.)(Nintendo)

Tom 的不死崇高躯体

回到《Tom and Jerry》,我们都会记得 Tom 在追捕 Jerry 的无尽过程之中,遇上层出不穷的危险。可是因卡通的画面都以幻想暴力(fantasy violence)来表现,使这些场景毫不残忍、血醒,还变得有趣滑稽。齐泽克就这样描述这部卡通:“猫被刺伤,炸药在牠口袋里爆炸,被压路机碾过,躯体被碾成缎带,诸如此类;但在下一个场景,它又以正常的躯体出现,斗争再次开始──仿佛牠拥有另一个无法催毁之躯。”

永远不死似的 Tom,永远不会遭受第一种自然死亡,亦不会有第二种死亡。仿佛在 Tom 作为自然生死循环一部分的自然躯体之上或之外,牠还拥有另外一具躯体,一具由其他实体铸成的躯体,亦是一具被排除在生命循环之外的躯体,也就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崇高躯体(sublime 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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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高躯体并不只出现在卡通动画或虚构作品之中,齐泽克以执掌苏联共产政权的史大林(Joseph Stalin)为例。史大林曾宣称:“我们共产党人是具有特种性格的人。我们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这句说话正好对应以上崇高躯体的意义,齐泽克于《崇高客体》中这样说:

用作支撑史大林主义共产主义形象的幻象,跟卡通片《Tom and Jerry》中的幻象同出一辙:共产主义者是不可摧毁、无法击败的,他们可以忍受最残酷的折磨,还能丝毫无损地从死里逃生,并且以新的力量强化自己。在这样的共产主义者形象后面隐藏著的幻象-逻辑(fantasy-logic),与猫的幻象-逻辑毫无二致,在那里猫的脑袋被炸药炸掉,但在下一幕,牠又毫发无损地继续追击牠的阶级敌人──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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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或效果的延迟

我们再读一段《崇高客体》的文字:

“实在界中的知晓”(knowledge in the Real)是这样一种观念:大自然知道自己的规律,并据此行事。我们都过那个经典、原型式的卡通场景:猫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但它并没有止步,而是冷静地继续前行,尽管已经悬挂空中,双脚高高离地,牠却不跌落。甚么时候跌落?在牠低头一看,并意识到它悬于空中的那一顷刻。这个异想天开的意外事件的要义在于,在猫漫步于空中之时,好像实在界暂时忘记了它的“知晓”:猫最后向下看时,才猛然想起,它必须遵循自然的规律,跌落下去。

齐泽克的意思是:现实事件发生的时间,与意识到这事件发生的时间,两者之间有误差;只有在意识到事件发生了后,事件的效果才出来。他在论量子力学时,亦套用到了这个卡通场景,指在量子层面的现实之中有粒波二性(wave-particle duality):粒子运动时,仿佛物理定律暂时被搁置,要待到它被认识时,它才“知晓”,像突然想起自己要选择一种现实似的。

在政治评论之中,齐泽克亦有一再使用这个例子,他评论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在2011年反政府大示威之际,他的政权已经覆亡,但他没有“知晓”这件事。

齐泽克以《Tom and Jerry》来阅读文学、科学与政治,除了结合所谓的高档理论与流行文化,让艰深理论变得有趣,亦提醒了我们,世界的结构不一定如我们所想般理性或稳固,而可能像卡通那样荒谬。

延伸阅读──齐泽克新书《大流行病!》:疫情下的居家生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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