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阶级流动】硕士生店员研究同事每周做58小时零娱乐 仍然知足

撰文: 陈铭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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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安(化名),人类学硕士毕业,喜欢文艺,尘世中一个迷途书店收银员。
朝十晚九工作,每晚下班回家,他会在铁路或巴士上,记下同事言谈间透露的看法。顺便实践自己所学的人类学“田野考察”。然而更多时候,他累得在车上打瞌睡。回到家,匆匆写好笔记,就得睡觉。据统计,香港人平均每周工时是50小时,是全球之冠。而全球平均工时才36.5小时。

一份关于打工仔考察打工仔的笔记,阿安说,书店工作的人很知足于目前的生活,就算长工时,也觉得没多大影响。(龚嘉盛摄)

朝十晚九   习惯不了长工时

累积至今,他写了4,000余字的考察笔记,比预期中少。他实在习惯不了太长工时,以前当copywriter,他可以下班后学瑜珈、放假学画画。相反来到书店,他听说有个女同事本来学日文,上班之后根本没时间温习,慢慢便放弃。

“适应?做到现在还在适应呢。一开始当收银员,研究将书本上架,有新鲜感。但一下班,就发现自己奉献一整日给工作,没有私人时间。回家看看书,上上网,就得睡。以前的兴趣像行山、入戏院看戏,都没了。这段日子,除了有次打十号台风,在家中看了部电影外,都很少看戏。以前读大学,我会办放映会呢。也没时间陪女朋友、家人和朋友。一周两休,一晚陪屋企人,一晚陪女朋友,that’s all。女朋友会体谅,她觉得始终有份工还是好的。母亲则不时介绍其他工作,叫我试试。”母亲的善意,在他看来却是压力来源之一。仿佛当下年青人打工,必须兼备前途和钱途。

书店本来规定员工穿黑色皮鞋上班,他们心知自己要企足一日,悄悄换了黑色运动鞋。见公司没有表明反对,便风行起来。但同事对工时没有异议,只有阿安十分介意一周献出58个小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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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同事都觉得一整天工作,没那么多时间逛街消费,帮自己悭好多。夏天可以免费凉冷气,又可以想方法偷懒,所以就算每周工作58小时,他们亦觉得没什么问题。(李孙彤摄/资料图片)

“他们觉得一整天工作,没那么多时间逛街消费,帮自己悭好多。夏天可以免费凉冷气,又可以想方法偷懒。只有一个同事,她主动加班的原因是,与家人关系差,不想太早回家。我想,如果香港实行标准工时,对许多人的最大帮助,只是煲多两套剧,打多一阵机。”

阿安见到的是,同事习以为常过活,他们不会追求改善甚么,即使有些改善到临,他们也不算太过拥抱。他们与所有打工仔一样,最大心愿是加人工,只流于发牢骚。“公司悭埋悭埋,又唔见我哋有人工加。”阿安模仿同事间最常说的金句。

书店唯一补偿到阿安的,便是令他可以阅读最新出版的书。文化研究、华人历史以及香港文学,他都爱不释手。像何藩的最新摄影集,我说那么贵买不起,他提起自己可以“免费详阅”,一脸得意。不过站在书店角度,许多自己爱看的香港文学书籍,确实养不起书店灯油火蜡。“鼎爷”的食谱、“邝神”的散文集,才是出粮给自己的老板。

没有梦想也能活下去

访问一开始,阿安便说想将考察笔记变成小说。原因是考察后人类学家必须向被考察的群体,表明研究动机。他的考察结果,或是他小说当中的人物,会是怎样?

“没有梦想原来也可以活下去。或者说,梦想有种阶级性。原来人会有意无意觉得自己属于哪个阶级,然后为自己的生活和未来设限。长工时的生活,进一步令人投入这种限制,变得知足:只要有份工,够勤力就不会饿死。”

人类学的田野考察,著重反身性((reflexivity)。也许从他的履历表开始,硕士身份便是一种考察期间的限制,而他所认识到人和事,指向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囿于阶级而为未来设限的“知足”。(龚嘉盛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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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写散文、写短篇小说、写日记。见识书店工作之后,他发现出版一本书,其实很沉重。“看见身边同事习惯在这种待遇下工作,如果我出版一本书,他们便付出每周58小时青春将书上架。以前我和朋友自嘲,写书出版的下场是:浪费树木资源。今日我才知道,一本书的出版其实浪费掉许多同事的青春,逼他们将梦捏碎。”

试用期即将届满。问题是,下一份工仍在街边转角,尚未遇见。关于辞职,他唯一想像到的,是买名贵点的“散水饼”送给同事。读过人类学,如愿圆梦后,他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没有梦的人。

读者手中的每一本书,其背后除了砍了不知多少棵树木外,可能同时也捏碎了许多年轻人的梦想。(李孙彤摄/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