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建筑大师Peter Cook:香港终会变成中国的二等城市

撰文: 雷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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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八十,Peter Cook的想法依旧大胆,他认为建筑是以人为先,淡化国家、城市和边界等政治性元素,觉得港深未来合并发展利优于弊。(黄宝莹摄)

今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焦点之一,还有英国建筑界大师Peter Cook的访港。这位年近八十的神台级著名建筑师,半世纪前与几位同为二十出头之龄的年轻好友,大胆提出颠覆性的城市方案,真真正正震撼了整个建筑界。难得来港,这位以创作实验性建筑闻名的大师却完全不留情面,狠批香港建筑沉闷、年轻建筑师难有发挥,甚至觉得港深合并能更有发展,只因其内心所相信的建筑理念,政治从来不是最大的考虑。

I don't like Hong Kong Architecture.

来过香港五六次,对于香港的建筑,他的评价绝不客气:沉闷,无聊,不有趣,商业主导,只着重功能性,没有半点实验精神……他拿同样繁盛的新加坡作比较,认为香港明明比新加坡有更多更好的建筑学院,亦有人才,但年轻建筑师却很难寻求突破,只能参与小型项目;相反,新加坡却是个机会之城,仍有独立建筑、革新的楼宇项目,部分更由年轻建筑师主理,政府会投放资源作社区建设,改善公共空间等。“我有不少来自香港,或到这里发展的学生,天分很高,最终却只从事室内设计,都是商业项目。”

谈到香港城市规划和建筑生态,将近80岁的他依然中气十足,愈说愈有“火”:“香港建筑是金字塔式的分布,有利民生的建设反而最少,建筑纯粹只是交易的货品,每弄到一块地,就起楼了,没有考虑住在当中的人的心理状态,没有想过他们的生活质素。”

“人”在建筑中的重要性,一直都是Peter Cook所关注的。半世纪前,只有廿多岁,比双年展中所有参展者都要年轻的他,已经与几位同辈建筑师成立实验性建筑团体Archigram,在当年英国保守的精英建筑文化下,出版同名刊物提出plug-in city、instant city、walking city等反专制、反传统的城市建筑方案,前卫的想法对建筑界影响极为深远,包括远至日本同期的“代谢派”建筑。Archigram主张建筑应该像工业部件一样可被规格化,城市和建筑应跟随人的需要,随时被移动和变换。作为主要成员的Peter Cook,至今亦坚信人的需要才是建筑最重要的元素。

It doesn't worry me, I don't live here, I look from the outside.

随着年龄渐长,Peter Cook自言愈来愈关注人的议题,去年在港发生的雨伞革命,年轻人对抗政权的画面,尤其印象深刻。“我是很愤世的人,我很希望年轻人能赢,但我知道是赢不了的。”他坦言西方因为经济考虑,对香港的支援愈来愈少,只会失去更多谈判的筹码。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香港终会慢慢变成中国的二等城市。

话语之直接,叫人听后心头一紧,笔者忍不住追问,香港就只能这样了?“就只能这样了。”不能有改变?他想了想,继续语不惊人誓不休:“年轻建筑师希望获得发挥空间,就往外求吧。要不,让香港和深圳合并为一个整体发展,或会带来些转机。”

Peter Cook解释,仍然喜欢香港多过深圳,他觉得深圳是个奇怪的城市,堆砌了很多业余的东西,整体很荒诞,香港则仍有一点自己的个性。但是,香港已是中国的一部分,这改变不了,深港合并发展,是必然、甚至应该发生的。“我从来不信那所谓五十年不变的承诺,当然我也活不了那么久去知道届时会发生什么事。我关心的是人的生活状态,当人受不了深圳总在卖弄有趣,又对香港的商业挂帅态度生厌,合并发展,重新分配地区岗位,各司其职,或者就有足够的土地让人自由移动,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模式,发挥所长。”

“我知道这说法对很多香港人而言未必中听,but it doesn't worry me, I don't live here, I look from the outside。”

奥地利格拉茨美术馆于12年前建成,除了独特的外形之外,半透明的蓝色玻璃外墙其实是个低解析度萤幕,可以播放影像,实践了当年Archigarm理念中“Communicative Display”的想法。(CRAB Studio)
I am not political, and I am not Utopian.

港深两边的双年展都有受邀的他,远道来到,免不了被拉去出席访问与讲座,展品都只能匆匆过目,但他依旧不改尖锐的评价,认为两地展览均未够好看,深圳那一边原创性不足,香港则过于着重商业性,还是老问题。“最难明白的是,明明是港深两城协办的展览,两者却没有对话,毫无关系。”分别受两地朋友所邀到访的Peter Cook,却因而意外成为两展连结。

“在深港两展可以看到,新一代建筑师都有些共同点,就是太在意建筑的政治角色。”Archigarm的理念虽激进,他却斩钉截铁地重申自己从来 not political。“建筑当然有其政治因素,但不应被政治主导,不应只专注其政治性。若要花这些心思,倒不如花在‘人’之上,我更关心建筑能否令人享受其中。”

过去Archigram一直被认为是“纸上建筑”,天马行空的概念被诟病为只是乌托邦式的想像。12年前Peter Cook 建造了奥地利格拉茨美术馆,一出现便带来“The archigram is back”的讨论,用实际行动证明方案不是做不到,只是较别的建筑需要更多时间等待科技的配合而已。“过去一直说做不到的,我们做了。”“现在,3D打印、透过电脑可以划图、随意改动设计、传送图纸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相隔万里都能合作,过去统统是不可能的。所有想法,在现世代变得前所未有地可行。”他觉得,与其过度着眼于政治,年轻建筑师不如擅用现今科技,突破建筑的限制,创造更适合人的建筑。

(黄宝莹摄)

Sir Peter Cook简介:

1936年生于英国,为60年代实验性建筑团体Archigram的创办人之一,曾提出plug-in city、instant city等破格的建筑方案,虽然大多不能被兴建,跨时代的理念却影响不少建筑流派。Archigram解散后,他创立CRAB studio,年近八十仍未言休,除了在大学执教,仍不断有建筑创作,因其在建筑与教育的贡献,2007年获英女皇封为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