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暧昧”展是否好展览之二】如何平衡艺术和流行文化?
西九文化区M+展亭“暧昧:香港流行文化中的性别演绎”展览,展期剩下一星期。直至上星期底,两个月的展览吸引一万二千多名观众入场,相比M+展亭以往两个展览分别有约一万人入场,今次展览入场人数最多,而参观者多为中学生和七十后、八十后。虽然展题较亲民贴地,讲述八九十年代本地流行文化中的性别演绎,却也有批评的声音。艺评人阿三(陈世乐)曾在四月举办“一齐睇,就有计”民间活动,带领大众一起参观展览,他与观众倾谈后提出多个疑问。记者于是拿着这些问题,访问M+香港视觉文化助理策展人周丽珊。(注:以下对话并非同场进行)三:艺评人阿三;周:M+香港视觉文化助理策展人周丽珊
无独到观点、策展方向不清晰?
三:我很庆幸M+将陪伴我们成长的展品都拿出来,让我们缅怀过去,但展品放置方式及展品间的关系并不清淅。以单件展品为例,羽毛衫到底是陈百祥穿的还是罗文穿,这是两回事。陈百祥穿羽毛衫会是怪诞、核突,罗文穿的话是妖、是“Camp”,两者解读完全不同。为何展览只展示一件服饰,衣服是中性的,没有导向性,策展人是否该用文字、影片去展现?因为身体的演绎、明星的文本与物品的关系是互相紧扣的。
我觉得影片较为合适,因为罗文舞动感觉很重要,声线很重要。M+只以典型博物馆文字去表达,面面俱圆,没有独到的观点,而且很多展品都是借回来的,M+没有版权,那么能否借合适主题的展品来讲故事?
周:我很同意阿三的看法,如果有片,当然是最好,但因为版权拿不到影片。我们曾拿取三套服饰的影片,何韵诗的演场会片段在开幕前刚拿到,却拿不到罗文的影片,我们问过港台、唱片公司,因为版权问题,最终拿不到。我们在能力范围以内尽力讲好故事,但举办展览受好多限制。例如,香港的音乐录像版权没有清晰的界定,我们前期想用MV,最后一条影片也拿不到,要借取MV必须知道谁人是拍摄者、填词人、作曲家等。我们问过六、七间公司拿取一条影片的版权,商业机构为保障创作人的利益,一条MV影片,以两个月的展期去计,费用达六位数字。我们没有可能用公众金钱去付。
我们曾向文化博物馆借服饰,大家都是公营文化机构,都会明白处境,他们愿意找剧照给我们。但流行文化的人始于不熟悉M+,M+属于视觉艺术的界别。因此今次展览是个好开始,让我们与娱乐工业的人打交道。策展顾问及填词人周耀辉为了完成受委托的作品,想找几位流行音流创作人录取他们呼吸的声音。他找了不同唱片公司帮手,他们第一句便问:M+究竟是什么?因此,今次展览让我们建立关系,大家尊重彼此在做的事,找寻日后的合作空间,这是需要时间的。
两本不同气质的杂志如何对话?
三:在杂志封套方面,《100毛》以嘲讽手法去表达主题,《号外》表达精英文化,两者放在一起,好古怪,两者距离太远了。为何将两本美学完全不同的杂志放在同一幅墙?展览没有写清楚《100毛》用嘲讽手法呈现性别,连王祖男扮李偲嫣都叫雌雄同体,这是否有问题呢?周:我们看重的是视觉文化,当然文本也很重要的。《号外》今年四十周年,无人会质疑他们经常提及流行文化,最具代表性。我们策展时想,《号外》刻意处理性别议题,有没有近代一点的杂志也在处理类近议题?《100毛》不是刻意处理性别议题,从封面可见,它正处理社会对性别的态度。例如,《100毛》请了很多人易服,男扮女、女扮男,透过易服去表达嘲讽,你会看见社会的气候,明白为何这是搞笑的事。
如果觉得两者不合适放在一起,才是太有框架。为何会觉得《100毛》是边缘文化呢?《号外》才是边缘文化,难听一点讲,《号外》的销量差过《100毛》。我们讨论流行文化,是大众经常看到的事物,所以为何《100毛》不值得去讨论?《号外》有既定的美学特质,小众会去看;大众看《100毛》时,会否是巩固性别定型的一方?社会气候是否在两边极端的事,一方很开明,一方很保守?于是我们希望以两本杂志引起对话。
如何平衡艺术和流行文化?
三:最后几件艺术品令观众抓破头皮,在流行文化的演绎下,他们想讲什么?石家豪用建筑物去讲性别,其实建筑物本身已经是一座座阳具,不关性别的事,他早期绘画的SM、色情的工笔画会较贴切;何倩彤《吾友乌有》好隐晦迂回,与流行文化的性别演绎没有关系;黄汉明《四个马拉故事》讲马来西亚的政治审查问题,他重新扮演被审查的角色,观众不明白这场景,觉得作品很有距离。
最后观众究竟看艺术作品开心点,还是明星展品呢?展览的宣传都以电影剧照为主,其实艺术作品需不需要放在展场?这个展场不大,艺术作品的放置方式很混乱。
周:我们想从馆藏中延伸讨论,流行文化如何在内容创作和手法上影响艺术创作。我们曾与石家豪倾谈,他也觉得自己的作品很暧昧,作品展示出物件亦能被性别化,反映出他何以将性的符号放在建筑物上,相比他前期绘画梅艳芳的作品,更为贴切。黄汉明的作品好直接,他自己扮演男女角色,诉说的是演员在扮演角色时,要超越性别限制。由于他不是香港观众熟悉的人物,所以我们多加注脚解释他的背景、创作意图和语境。何倩彤的作品较复杂,她的创作意念是来自香港电影,对电影有所反思,她受很多男性主导的电影所影响,作为女艺术家,她有什么意见呢?有观众不明白我们为何选择件作品,我们下次会多加说明。
我们正在建立馆藏,而这些馆藏如何与流行文化对话?我们尝试去延伸讨论,我们的确可以多写文字,以解释艺术品的选取原因。我不认同“观众只是想来看明星”的说法,因为他们不进来,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在这个空间中,我们将这些物件放在一起,让他们思考,这是观众发展的第一步。这个地方较偏远,我们要先吸引他们来,才可以教导他们。
我经常观察中学生,他们并不认识这些明星,只知道何韵诗是谁。他们觉得原来何韵诗受这班老明星所影响,这么多人曾做性别演绎,那么流行文化下性别演绎将有怎样发展呢?浅白一点说,原来不只何韵诗做女人解放的模式,之后会否有更多人做?
阿三profile
艺术家及写作人,游走于艺术创作、文学书写、教育、评论及性别研究场域,大专兼任讲师及Art Appraisal Club创会成员。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毕业,后修毕艺术硕士(创作)及性别研究文学硕士课程。近年展览包括“在诗的港口”、“在何地”、“文学刺青.墨成肉身”、“在寨城公园前散步”、“现”、及“相逢恨晚”等,著有展览小书《单程票》(2007)、《与记忆不符的将来》(2008)及《书写绘画》(2016)。
周丽珊profile
现为M+香港视觉文化助理策展人,曾联合策展“M+进行: 探索霓虹”(2014)和“M+进行:流动的影像”。加入M+前曾担任香港艺术发展局项目主任和香港艺术馆博物馆见习员,并筹办各项展览及项目,当中包括“墨韵国风— 潘天寿艺术回顾展”(2011)、“有情世界— 丰子恺的艺术”(2012)、“身是客—香港在利物浦双年展2012”和“深圳.香港创意艺术双周”(2012)。周丽珊于香港大学取得文学士(双主修艺术史和比较文学),并于香港浸会大学取得香港浸会大学视觉艺术硕士(艺术行政)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