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妓院称鸡窦?鸡代表阳具? 鸡的污名化从神鸟走到下三流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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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文编按】现时,大部分与鸡相关的词语都相当负面,人们很常把鸡借代成很多粗俗、难以启齿的事物。例如当我们被人指骂是“鸡”时,绝对不会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鸡有时更会指涉为妓女、阳具等。本文摘自中华书局《声色之城:市井江湖稗官野史》中〈司晨:鸡的污化之路〉一章,讲述鸡形象如何从神仙、妖怪世俗化至每逢吵架指骂时的必提之物;鸡的负面形象又是何时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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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形象的世俗化,是元、明、清以来社会世俗化的一种反映。随着明代雕版印刷的发展,长篇小说、戏曲唱本可以大肆印行,这使得前朝一切高大上的东西,所谓的仁义礼教的管束,多少有些消解,士大夫社会逐渐变成了市民社会,而市民社会首先想到的不是道理,而是生活。而鸡这种动物也开始被污名化。早已被林语堂等人赞扬过的中国丰富伟大的骂人艺术中,鸡是每骂必提之物。若真是背后说谁谁就打喷嚏的话,那么鸡肯定一天到晚不停地打喷嚏。

鸡指代妓女并不是自古以来的用法,而是来源于当下的生活。以北京为例,民国时期管妓女叫“妓女儿”,也称“窑姐儿”“姑娘”,当红姑娘的穿戴远超过富家小姐,并不叫“鸡”。查《性文化词语汇释》,鸡指妓来源于香港,“鸡窦”指妓院,“鸡头”指拉皮条的人或接送妓女的人,“北姑鸡”指从内地到沿海一带的性工作者,“飞鸡”指暗中“兼职”的空姐。 如今这些用法流行于全国了。

青楼女子。(图源:网上图片)

在古书中,是先有了“野鸡”,后有了“鸡”。现今“野鸡”用来指代私下里不在勾栏不挂牌的性工作者,即私娼,特指她们的“野生”。从 《九尾龟》到《海上花列传》,再到各地生活中,都有这个词。这也会让推测,兴许是先有了“野鸡”再造出“鸡”这个词。鸡与妓音近,被用作代称再合适不过。除了鸡以外,兔子、猫、马、黄鱼都曾在不同时代和地区代指妓女,而“鸨母”之称多少也与此有关。鸨是一种水鸟,据说这种鸟生性最乱,能与任何鸟类交配,因此被用在开妓院者身上,因为老鸨多是老妓出身,姐儿爱俏,鸨儿爱钞。

书名:《声色之城:市井江湖稗官野史》
作者:侯磊
出版社:中华书局

鸡被卷入中国古代的生殖崇拜,从此便走了下三路。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亘古不变,古代的先民也希望子嗣如同太阳般连绵不绝,由此引发对太阳和鸟类的崇拜。郭沫若在《青铜时代》里说“玄鸟生商”的神话时认为,“玄鸟旧说以为燕子”,“玄鸟就是凤凰”,“但无论是凤或燕子,我相信这传说是生殖器的象征,鸟直到现在都是(男性)生殖器的别名,卵是睾丸的别名”。过去北京城里多“老公”(“公”为轻音),即太监。老北京管鸡蛋叫木须,摊鸡蛋叫摊黄菜,鸡蛋肉片叫木须肉,用醋溜的做法叫醋溜木须。木须是讹误,原本作木樨,就是桂花,搅碎的鸡蛋色如桂花,

即木须 = 木樨 = 桂花 = 鸡蛋。为了尊重早已鸡飞蛋打的公公们,特意绕了这么一大圈来避讳。久而久之,这种称法就成约定俗成的了。鸡即是鸟, 鸟即是屌。鸡、蛋是男性生殖器的俗称,鸡头与那话儿部分相似,鸡蛋与睾丸相似,蛋白与精液相似,鸡站立前倾则与那话儿整个儿相似,等等。 至今在吴语、闽南语等方言,鸟与屌发音一致,都指男性生殖器。屌字源于吊,其物下垂也。从《水浒传》中开始,李逵满嘴骂着“鸟人”,俗话中有“吊儿郎当”,这些解释起来都不好听,即鸟 = 屌 = 吊 = 鸡 = 男性生殖器,蛋 = 卵 = 球 = 毬 = 睾丸。

鸡、蛋是男性生殖器的俗称。(图源:gettyimages)

这类词语在古代俗之又俗,难以启齿,唐宋以来没人写进诗文,我们不知当时是否这样称呼。目前较早的与之相关的文献是元代杨景贤所作杂剧《西游记》,第五本第十七出《女王逼配》中,师徒四人到了女儿国, 唐僧差点儿被女儿国王拿下,幸好在韦陀尊者帮助下才脱身。行者云:“师父,听行者告诉一遍:小行被一个婆娘按倒,凡心却待起。 不想头上金箍儿紧将起来,身上下骨节疼痛,疼出几般儿蔬菜名来: 头疼得发蓬如韭菜,面色青似蓼牙,汗珠一似酱透的茄子,×× 一 似腌软的黄瓜⋯⋯”

描写虽粗俗却生动,此处非写不可,不必避讳。之前的猴戏中提到孙悟空的形象最早是妖猴,以后才渐渐变成了美猴王。这段描写说明元代孙猴儿尚未断绝人欲,只是被头上多功能的金箍儿毁了好事。兴许此般报菜名的孙猴儿更惹人喜爱。

四大名著。(图源:网上图片)

在《红楼梦》里头,鸡被写作“毛几 ”,作为脏话共现身过三回,分别由呆霸王薛蟠、宝玉的小厮茗烟,还有一个取笑陪邢大舅与贾珍喝酒的两个小么的人口中说出,都是千古金句,值得玩味。书里头有身份的人不说鸡也不说蛋,说“囚攮的”,有解释其意指骂对方为囚犯的子女。其实没这么文明。《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醒世姻缘传》中,哪个不是满纸“鸟人鸟事”,谈及脐下三寸之处,绝不似今天这般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元、明、清三朝的戏曲小说已在化俗为雅。民国时期报业发达,小报里同样是满版“鸡”“鸟”“屌”乱飞。著名报人林白水被杀,是因为他在报纸上骂潘复攀附张宗昌,他们的关系是“肾囊之于睾丸”。那时生活中人们不避讳。有位搭荀慧生班的京剧老生演员一上台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观众一瞅他出来就起堂上厕所,上厕所必然会低头瞧自己的那话儿。这位演员被人送绰号曰“×× 老生”。国民党元老吴稚晖一向崇尚科学,鄙视文学,他把科学比成鸡腿,把文学比成 ××,骂人爱文学不爱科学,是“咬住 ×× 不放,(给个)鸡腿都换不过”。有些地方养父、干爹被称为“寄爸”,无良之辈拿此找女士开下流的玩笑,对不起人,更对不起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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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侯磊,北京人,作家,文化学者,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文学硕士。著有长篇小说《还阳》,中短篇小说集《冰下的人》《觉岸》,北京非虚构三部曲《声色野记》《北京烟树》《燕都怪谈》,文史随笔集《唐诗中的大唐》《宋词中的大宋》等。有部分作品被改编成影视,译为外文发表,现从事文学编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