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路微尘》导演林森专访:世界很坏,温柔的力量还是很强大

撰文: 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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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路微尘》带著观众游走香港多过社区,大街小巷;带著大家一起倒带,回到疫情严峻的时刻,看看那个一度十分陌生的香港。主角窄哥和Candy,一个是做清洁的老粗中年,一个是不务正业的单亲妈妈,两个来自社会低下阶层的小人物,真的如“尘”,从来不是大众会关注的对象,因为他们未算社会上最惨的一群。导演林森却从窄哥和Candy身上,道出了触动人心的日常,《窄路微尘》不悲情不煽情,它是一部看了很治瘾的电影,每个观众从中都可以找到自己有共鸣和回忆的画面,充份展现了温柔的强大力量。
文:金宝|图:高先电影有限公司|原题:世界很坏,温柔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窄路微尘》导演林森专访

角色来自现实世界

张继聪在戏中饰演“窄哥”,开了一间蚊型清洁公司,自己是雇主也是雇员,凡事“一脚踢”。直到一个名叫Candy (袁澧林 饰) 的少女单亲妈妈来见工,窄哥因为对方的造型而怀疑她的工作能力,又发现Candy有顺手牵羊的习惯,经过相处和磨合建立信任,到希望对方成为自己的生意伙伴时又节外生枝,Candy令窄哥经历过失望、希望,但窄哥梦碎却不是结局,两个在香港没有甚么竞争力的小人物,有自己应对难关的一套,守著自己相信和珍惜的东西,还是可以挺过去。

窄哥这个角色名,来自导演林森和编剧钟柱锋的创作习惯,先由人物开始设计,透过为角色命名加深形象,林森说一开始称呼这个中佬为“窄哥”,就是因为他甚么都“窄窄地”:“这个人用了四十年去建立自己的生活,他的习惯和生活圈已经很牢固,人脉就只有从小认识的朋友;赚钱方面‘无乜路数’,人物设定是他十几岁就入行做清洁,师父在他三十岁左右时退休,他便自立门户做一人清洁公司,你在他身上看不到可以改变的路线,这样的一个人,若贸然遇到一个环境的转变,或是突如其来发生的事,他会怎样去面对呢? 甚至要转行,他做得到吗?”

窄哥和Candy(图片来源:高先电影有限公司)

即使十分困难,窄哥还是坚持营运清洁公司,最初以为窄哥的坚持是林森对自己的投射,谁料导演笑说:“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坚持,才把这期望写给角色吧,这几年环境困难,但有这些人物,为了自己相信的价值和坚持生活下去。而窄哥在坚持营运的背后,也可能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做甚么 (笑)。但窄哥对做清洁的态度,认为这是一门专业,要维持该行业的价值,有一定的道德操守,对这些方面的坚持则是肯定的,这亦是我们在资料搜集时从很多同类的清洁公司老板身上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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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分享,做资料搜集期间,他们访问了很多个蚊型清洁公司的老板,以了解他们的业内术语,怎样操作工具及实际工作情况,发现很多老板都比他们想像中年青:“三十多岁开业,一个人慢慢建立公司,手上有一批熟客,需要时请人来做散工。”Candy就是应征散工和窄哥认识,但最初看这角色的打扮和年纪,觉得她会选择做清洁有欠说服力。“和我们想像不同,现实情况是会有一些年轻人做清洁,十几廿岁出头,男、女都有,因为疫情时没有选择,听过一个老板分享,有个做散工的女人会在他写字楼煮食,大家一起吃,我们又将这种关系放进去。另外我观察到现在的年轻人,他们会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去工作,不会因为工作性质改变自己的造型,这些也是构成Candy这个角色的元素。”

窄哥和Candy(图片来源:高先电影有限公司)

疫情下的创作和拍摄

林森由18年开始写这故事,最初的版本透过窄哥的清洁公司接触不同的顾客,反映现实的生活百态:有钱人、穷人;餐厅、商场,是一种不同的故事叙述方式,但后来遇上疫情,为免继续等待,遂将故事故事调整至描述疫情的状态,聚焦在疫情下的人怎生活,故事线集中在窄哥和Candy两个角色身上,看他们怎样走过这段日子。

“开拍时是两个疫情高峰之间,不是最严峻的时间,市面部份开放,有些场地我们可以申请到,例如公园当时有开放,我们拍摄时加回胶带重现围封的场面。”然而筹备开拍时即撞著疫情高峰,“租场、借景、夹演员期都十分困难,令我们不断延期,主要演员和制作人员都要换人,开拍前三星期整个导演和制片组都换了人。”

土瓜湾十三街是电影的主要场景之一(图片来源:高先电影有限公司)

疫情下拍摄面对困难,却造就了《窄路微尘》的时代纪录,无人的街道、买不到口罩的困境、市民在天台运动…林森说:“围封的游乐场是自己的深刻经历,因为自己有小朋友,带他们去公园时看到那景像感到很荒谬,明明公园已经是户外地方,总比室内地方好,但全都封了,而且它的围封方法很浪费胶带,那种绕胶带的方法很有特色,大量到无法剪开,好像封印。”

因为疫情而改变了故事设定的,还有主要场景,林森在深水埗长大,和该区的连结很深,然而疫情令他在深水埗借不到合适场景,最后在土瓜湾找到合意的地方,就将整个故事的背景移至土瓜湾,将剧本按照该区的真实环境去写。“土瓜湾的十三街很具代表性,我们找到的单位外望木厂街和十三街的交界,第一眼就觉得要用这个单位。土瓜湾是一个有趣的社区,很多旧楼,同时又有很多市区重建的地盘,有新的私楼,很多不同阶层和身份的人住在这里,是一个复杂的社区。”林森眼中的土瓜湾,就像香港的缩影,新、旧交错,同时大兴土木,弃旧换新。

香港的物理空间

预告中的一个镜头,令人印象深刻,㓥房上空的overhead shot呈现一个血色的人形,是窄哥和Candy要清理的往生者遗迹。这场戏无关疫情,一直存在于林森心头:“香港的居住空间很密集,大家住得很近,但常常会在新闻布道中听到独居老人过物,冬天特别多。㓥房中的尸体腐烂了两、三个星期甚至更久,因为气味才被发现,我们觉得印象很深刻,为甚么香港人与人之间在物理上的距离很近,但其实人际关系很疏离,身边有人过身我们会不知道呢?”

为往生者清理遗迹的一幕(图片来源:高先电影有限公司)

《窄路微尘》另一令人难忘之处,就是它有大量的街景,游遍港、九、新界,观众一边看故事一边看景,不自禁地认著画面上是甚么地方。走这么多景,在小型制作中并不多见,是对摄制的巨大挑战,而每一帧街景,都是林森在表达他对香港的爱。“香港的物理空间是特别的,全世界只有香港有这种窄巷,在高楼大厦旁边有旧楼,造成很大的对比,视觉上是吸引的。我很喜欢四处走,看不同的空间呈现,也很重视自己的电影中,所呈现的空间是否连贯。今次《窄路微尘》拍那么多实景,是一个疯狂的做法,平均一天要走三至四个景,有些景只有二至三小时拍摄。”

疫情,是过去式,还是现在式?

《窄路微尘》上映之际,港澳终于通关,政府更宣布于23年一月中前落实中港通关,但港、澳两地的确诊人数大幅上升,即我们没有战胜病疫,那么“疫情”,是过去了,还是步向下一个阶段的变化? 在这交替时期,看《窄路微尘》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像回顾性地看我们艰难地走过的路,回忆那段茫然不知所措的日子。

这几年很努力地坚持著的,并不只窄哥和Candy。香港人,大家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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