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马斯克预言日本终将不复存在?看少子化危机下的国难警钟

撰文: 转载
出版:更新:

【艺文编按】马斯克(Elon Musk)曾在社交平台两度断言“日本终将不复存在”,引发全球热议。然而,这位科技钜子的预言非空穴来风——日本人口已连续11年下滑,2023年更出现“生一个婴儿,死两个老人”的严峻局面。

日本如何从战后人口膨胀“婴儿潮”,到如今面临人口枯竭的存亡危机?本文摘自麦田出版《一亿总下流》,深入剖析日本少子化问题根源,从历史政策失误到社会结构变迁,揭示这个“课题先进国”或将成为远东贫弱小国的隐忧。

名称:一亿总下流?——老害、少子化、多死社会……老人国日本的社会难题与国家危机
作者: 茂吕美耶(Moro Miya)
出版社:麦田

美国电动车大厂特斯拉(Tesla)创办人暨执行长,亦是曾登上世界首富宝座的科技钜子伊隆・马斯克(Elon Reeve Musk),于二〇二二年五月八日,在社群媒体平台X(推特/Twitter)回应一名用户所引用的一份报导时,直率表示:“冒险说句显而易见的话,除非有什么改变,让出生率超过死亡率,否则日本终将不复存在。这将是全世界的一个巨大损失。”

图为2025年4月10日,亿万富豪马斯克(Elon Musk)出席美国白宫的内阁会议。(Reuters)

这则推文经日本媒体争相报导后,引发不少日本政经专家与日本网民,先后加入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互联网论战。马斯克回应的那名推特用户所引用的报导,是日本总务省发表的人口普查数据报告“人口推计”。内容提及日本人口连续十一年下滑,二〇二一年的人口,比二〇二〇年减少了六十四万四千人,创下有史以来最大跌幅的〇.五一%,总人口降至约一亿二千五百五十万人。

日本人口确实于二〇〇八年达最高峰的一亿二千八百万人之后,便因出生率降低而一直下滑,且今后将不断加速下滑。二〇二一年减少的六十四万四千人中,有三万多是外籍人士,他们因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选择离开了日本。马斯克的“日本终将不复存在”推文,不但引发日文网民争长论短,也让英文网民针对移民政策、孩子养育成本等问题,争先恐后地各抒己见,一片哗然。之后,二〇二四年二月底,马斯克再度贴出“如果没有改变,日本将会消灭”的推文,因为日本于二〇二三年的新生儿数量是七十五万八千人(概数,日本总务省统计局于二〇二四年二月发表),较前一年减少了五.一%,创下最低水平,变成生一个婴儿,死两个老人的状况。

日本人口老化问题严重,有企业为此把退休年龄延至70岁,甚至废除退休制度。(路透社)

少子高龄化的国难问题

说起来,早在三十多年前,日本的人口结构问题便已经明显化了。虽然日本政府针对此问题进行了不少改革与对策措施,却始终无济于事。直至今日,日本人口依旧持续著逐年老化的趋势,总和生育率(育龄妇女一生中的生育子女总数,简称“生育率”)世界排行,依旧在倒数算起来比较快的底层徘徊。

高龄者人口增多,导致死亡人数攀升,形成“多死社会”,火葬场及墓园问题浮出水面。未婚男女及平均寿命不停增长的独居高龄女性大增,形成“独居社会”,宁静的独门独户住宅区内,放眼望去均是动作缓慢的老太太。青壮年劳动人口短缺,导致社会保障负担沉重,每不到两名工作人口,需扶养一名老人或小孩的依赖人口。总人口数减少,税收与市场也随之缩小,国内生产总值(GDP)下跌,导致国力衰退。

日本人口老化严重,社会广泛关注长者退休生活开支等问题,亦多少年轻人为自己退休打算。(路透社)

比起世界其他各国,日本总是率先面临许多国际上前所未有的,而且必须急迫解决的棘手问题,因此成为引领全世界的“课题先进国”。其中,少子高龄化问题几乎可以说是国难,正在缓缓地拖垮国家,驱策日本一步步退出先进国家行列,甚至有可能让日本成为位于远东的一个贫弱小国。

一般说来,零至十四岁为幼年人口,十五至六十四岁为青壮年人口,六十五岁以上为高龄者人口。幼年与高龄者人口均是依赖人口,青壮年人口则为支撑社会的主要人力资源,也是扶养依赖人口的主力部队。青壮年人口负担轻重的指标,称为“扶养比”,比率愈大,表示负担愈沉重。

日本人口老化问题严重,世代冲突日渐加剧。(视觉中国)

日本厚生劳动省麾下机关“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推估,日本的高龄者人口比率于二〇二四年会超出三十%。到了二〇三〇年时,高龄者人口比率达三十一.八%,形成大约每三人中,有一人是六十五岁以上的高龄者,高龄者人口与青壮年人口的比率是一比一.八。二十至三十九岁的分娩育儿主力军女性,则只占总人口的九.八%。

根据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WHO)定义,六十五岁以上的高龄者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超过七%时,称为“高龄化社会”(aging society),超过十四%时则为“高龄社会”(aged society),超过二十%便是“超高龄社会”(super-aged society)。

日本人口持续减少,其中以北海道的减少最多。(视觉中国)

日本在一九七〇年迈入了高龄化社会,一九九四年迎来高龄社会,二〇〇七年跨进了超高龄社会。从高龄化社会转化为高龄社会的速度,日本仅花费了二十四年,比起德国四十年(一九三二~一九七二)、英国四十六年(一九二九~一九七五)、美国七十二年(一九四二~二〇一四)、瑞典八十五年(一八八七~一九七二)、法国一百二十六年(一八六四~一九九〇),日本的人口老化速度快得惊人。在东亚方面,新加坡是十七年(二〇〇四~二〇二一),韩国是十八年(二〇〇〇~二〇一八),中国是二十三年(二〇〇二~二〇二五),台湾是二十五年(一九九三~二〇一八)。不过,新加坡和中国的老化问题尚未完全表面化,唯有韩国与台湾,紧跟著日本亦步亦趋,将于二〇二五年同时迈入超高龄社会。

节育政策、少子化政策的影响

日本陷严重老龄少子化倾向,除冲绳外全日本人口都正每年下降,造成劳动长期不足。(视觉中国)

日本的人口下降与人口老化问题,之所以会如此快速表面化,是因为在第一波婴儿潮之后,政府倡导节育观念,积极实施家庭计划政策,导致堕胎率骤增,生育率也随之骤降。第一波婴儿潮是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九年,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大批男人从旧殖民地或战地归国,促使每年出生人数平均多达二百七十万人。三年下来,总计八百零六万人,生育率高达四.三%以上。这个世代的人被称为“团块世代”(団块の世代)。

紧接而来的一九五〇年,出生人数竟一口气减少了三十六万人。据说,当时占领日本的驻日盟军总司令(GHQ),诱导吉田茂内阁大力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因为日本帝国政府于战时中实施“人口战”国策,鼓励国民多生多养,以增强国力。对美国来说,敌国人口膨胀当然有害无益。此外,“团块世代”的出生总数,也令驻日盟军总司令考虑到食粮不足问题,于是利用女性议员及医师出身的国会议员,一方面进行避孕知识以及节育观念普及运动,另一方面于一九四八年强行通过《优生保护法》(现已废除其中违反人权的条例,改名为《母体保护法》),不但让堕胎合法化,更针对某些特定族群实施强制绝育手术。

日本人口老化问题严重,导致医疗人手紧张。(路透社)

日本政府起初不同意推行人口控制政策,却奈何不了。毕竟对当时的日本政府来说,恢复国家主权、回归国际社会等事项,比人口控制政策更重要,于是日本政府也只能改变施政方针。也因此,一九五〇年的合法堕胎总数高达三十二万多例,比前一年多出三倍,堕胎率(每一千名十五至四十四岁的妇女的堕胎数量)为十五.一%。之后,堕胎率每年都节节攀升。一九五五年时,合法堕胎总数达最高纪录的一百一十七万例,堕胎率飙至五十.二%,对比同一年的出生率,是六十七.六%。意思是,出生一百名新生人口,人工流产案例是六十七.六例。此时,日本的生育率已经降至二.三七%。当时,除了义大利(二.三三%)、瑞士(二.三三%)、瑞典(二.二四%)、英国(二.二二%),其他国家的生育率都比日本高,美国是三.五一%,加拿大为三.七四%,澳大利亚则有三.二七%。

进入一九六〇年代之后,日本迎来经济发展高潮,正式跨入高速成长期。急速的经济发展致使劳动人口短缺,政府主导的人口控制国策才逐渐走向回头路。

日本人口老化问题严重,不少生产商推出机器人照顾和陪伴老人。(路透社)

接著,一九七一年至一九七四年,“团块世代”正值结婚生子高峰期,于是爆发了第二波婴儿潮。每年出生人数平均约二百一十万人,总计八百多万人,生育率是二.一%。这个世代被称为“团块第二代”(団块ジュニア)。按理说,“团块第二代”在一九九五年至二〇〇〇年代期间,应该可以再掀起第三波婴儿潮。无奈,人算不如天算,种种理由,令“团块第二代”走上了不婚、不生、不养之路,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二波婴儿潮持续了四年,日本也历经了一九六四年的东京奥运会、一九七〇年的大阪万博,成为全球瞩目的亚洲优等生。就在此时期,研讨未来学的国际智囊机构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于一九七二年,发表了对世界人口快速增长的模型分析结果报告《增长的极限》(《The Limits to Growth》),给全世界带来很大冲击。翌年十月,又发生了第一次石油危机。亚洲优等生的日本,便打算争做新时代的先锋楷模,于一九七四年再度推出少子化政策,呼吁社会大众支持“两个孩子恰恰好”家庭计划。

孤独死是日本人口老化衍生出的社会问题之一。(Getty Images)

当时,日本的全国性大报与电视台自不在话下,就连北海道乃至冲绳县等地的地方小报与地方电视台,亦透过社论、专栏、漫画、午间综合电视节目等宣传手段,奋力代政府给国民洗脑。学校也不遗余力地进行“人口爆炸将导致资源短缺”之启蒙教育。

一九七〇年代的日本,人们喜欢一窝蜂跟随潮流付诸行动,民众也相当信任执政政府与传统媒体,是个做任何事都要呼朋引伴的时代。也就是说,当时的日本大众,深受报纸和电视等传统媒体所影响,继而左右甚至决定他们的行动及思想。美其名曰团结一心,实则缺乏自主性,这种国民性在新冠肺炎期间更是展露无遗。

日本人口老化问题严重,而单身寄生族及茧居族亦正面临老龄化。(周荻恩摄)

结果,少子化政策奏效了,日本的生育率一路下降。待“团块世代”完全脱离了生育年龄期的一九八九年(平成元年)时,生育率已经降至战后最低水平的一.五七%,人们称之为“一.五七冲击”。此时,日本政府才后知后觉地于一九九一年制定了《育儿、介护休业法》(育儿、照护休假法),让日本男性也有权取得育婴假。

只是,一九九一年也是泡沫经济正式崩溃,日本跨入平成经济大萧条时代的第一年。说实话,政府智囊团队应该也没有余裕去思考什么少子化对策,光是泡沫经济破裂后的不良债权问题、相继爆发的证券金融弊案、波斯湾战争的经济付出,以及人口急速老化问题,就够他们一个头两个大了。如此,新生儿数量一路递减,老人死亡率与日俱增,终于自二〇〇五年起,日本的总人口数开始逐年缩减,生育率更降至一.二六%,创历史新低。

日本人口老化问题严重,不少生产商推出机器人照顾和陪伴老人。(路透社)

倘若日本政府再不采取移民政策或其他有效方针,照此下去,一百年后,日本的总人口数将与一百年前的大正时代最后一年(一九二五)一样,只剩将近六千万人。届时,确实真会应验了马斯克所说的“日本终将不复存在”这句话。

附记:文章中的数据来源皆为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二〇二二年《人口统计资料集》、日本总务省统计局。

(本文获麦田授权转载,图片及标题为编辑所拟,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