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背后】纪录片导演眼中的:雨伞运动、少年棒球队与粤剧发展

撰文: 潘浩欣 洪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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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在香港一直处于边缘位置,缺乏拍摄资源,也难以获得在院线上映的机会,能引起社会关注的作品更寥寥可数,但每年仍有不少人拿起摄影机,对准不同的人与事。有的导演受社会运动启发,持续记录相关议题;有的导演关心教育与文化传承,看到主流社会之外的另外一套价值。 摄影:黄宝莹、陈嘉元、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陈梓桓(左),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政策及行政学系,其后于浸大修读电影电视及数码媒体硕士,毕业后参与不同的影像创作。作品曾获得鲜浪潮公开组最佳创意得奖电影,其首部纪录长片《乱世备忘》入围南方影节全球华人影片竞赛及温哥华国际电影节Gateway单元; 陈浩伦(右),毕业于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系,现为兆基创意书院电影及录像艺术科导师,曾任职香港电台时事节目编导。2008年开始参与独立制作,纪录片长篇作品曾入围华语纪录片电影节及台湾南方影展,2015年获艺发局艺术新秀发展奖(电影)。
继《稻米是如何炼成的》之后,陈浩伦的第二部纪录长片《收割,开路》仍是以新界农业为主题,探讨政治与城市发展怎样影响本地农夫的生活。

没本地食物的超市 遭忽略的生产者

反高铁运动三年后,陈浩伦在2013年完成了《稻米是如何炼成的》,这是他作为一名纪录片导演的成名作,纪录了反高铁运动后菜园村生活馆种植稻米的过程。1983年出生的陈浩伦,毕业后加入香港电台从事新闻采访工作,接触了不少社会议题,2008年后开始独立创作,这样一位年轻导演为何对本地农业产生了兴趣?

“生活馆有不少是认识了10年以上的朋友,最初是因为看到同年纪的朋友突然去做农夫,有了完全不同的生活空间,于是想要了解他们。”陈浩伦的第二部纪录长片《收割,开路》仍是以新界农业为主题,探讨政治与城市发展怎样影响本地农夫的生活。“香港人很为超级市场感到骄傲,因为全世界的食物都能买到,但一个地方的超级市场没有本地食物其实很危险。生产者很重要,但总是被忽略。”

陈梓桓的纪录长片《乱世备忘》,纪录了雨伞运动里的一群年轻人,也是他回应时代的答卷。

比陈浩伦年轻4年的陈梓桓,大学时读的是公共政策,对政治议题一直很关注。在雨伞运动的纪录片《乱世备忘》之前,陈梓桓拍过两部“伪记录片”,《香港人所不知道的》针对东江水问题,《作为雨水:表象及意志》则讲雨水与气候对社会运动的影响,两套短片都用阴谋论与虚实相交的手法,表达了他对时政的意见。

理论不及现实入肉 拍摄代替文字

2014年七一占中预演后,示威者一个个被警察捉上旅游巴的场面,让陈梓桓感到震撼:“我自己本身读政政,读过公民抗命等理论,但直到那天见到一个个不同年纪的示威者被拉上车,才真切知道什么是公民抗命。”那时,他已萌生拍摄的念头,“那些东西我觉得用文字处理不了,但当时还未决定拍什么,直到伞运罢课时,才开始在现场找故事,偶然认识了一班年轻人(《乱世备忘》里的受访者)。这班人又好像拥有一些我失去了的特质,所以想把他们拍下来。”

陈浩伦和陈梓桓,两位年轻的纪录片导演不约而同地穿了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长裤来接受访问。两人早在2013年已认识,当时陈梓桓想邀请陈浩伦演出他的“伪纪录片”,陈浩伦却回绝:“不是真的就不拍。”两人接触纪录片的原因与经过都有所不同,创作的理念和态度也有相异之处,然而,纪录片对于他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拍纪录片你不会进入某个世界,也不会了解更多。纪录片的形式本来也有很多值得试验和发掘的空间。
陈梓桓
陈梓桓是个怀旧的人,工作室里放着不少旧式家电。

最自在的创作方式

陈浩伦其实也有拍剧情片,但长片作品则以纪录片为主,拍摄纪录片主要是因为在港台从事新闻工作,记录自然而然成为了他最熟悉的创作方式。陈梓桓也坦言,最初其实是想拍剧情片,但因资金不足转拍成本较低的纪录片,后来却成为了更舒服的创作方式。“即使是虚构的故事,用纪录片的形式会令我比较自在。”陈梓桓说。

在纪录片制作过程中,“自我质疑”是吸引陈浩伦继续拍下去的原因:“接触一个题材或一个人,通常会有预设,但真正拍摄的时候其实大不相同。起初我以为种米只是插秧收割,但原来不止,还有很多修修补补的细节。拍纪录片还有一种预设,你以为受访者什么都能解答你,但原来不是,他们自己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所以你只能不断求变。”

一旁的陈梓桓也表示认同:“你认为会出现的通常没有出现,但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寻找素材需要耐力,这点大概与剧情片不同吧。”陈梓桓形容,一边拍一边检视众多的素材,就好像在大海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终点,“不过是好玩的,如果不是拍纪录片你不会进入某个世界,也不会了解更多。纪录片的形式本来也有很多值得试验和发掘的空间。”

纪录片需要你一开始时很谦卑地请教和接触拍摄对象,等对方打开心扉才愿意给你拍,愿意给你进入他的私人生活,他的人际网络和社群。
陈浩伦
葛思恒(Ada):生于香港,早年毕业于香港大学文学院,主修美国研究及心理学,及后于香港浸会大学进修社会科学硕士。她因为美国研究而爱上纪录片,2004年参与张虹导演的纪录片《选举》,担任收音助理。

从镜头细看主流外的人与事

媒体经常以“怪兽家长”、“直升机家长”形容当下家长对子女的溺爱和过度保护。在优秀的学业成绩与快活的成长之间,家长有无挣扎过?“我带着疑问去与香港少棒联盟的家长倾谈,感受到另类家长的矛盾,不给孩子玩不是,给他们去玩又担心,我的拍摄过程正是他们经历挣扎的过程。”导演葛思恒(Ada)在《家长应援团》里拍摄香港少棒联盟(少棒)的两个家庭,从这项孩子打球、父母管理球队的运动中,探索充满矛盾的亲子关系。

整个拍摄过程让我与两个家庭一同去成长、摸索,学习各个角色怎样运作,最终我亦能了解这些另类家长关心什么。
葛思恒
导演葛思恒以一年时间拍摄纪录片《家长应援团》,用镜头纪录这项孩子打球、家长管理球队的小众运动。家长在少棒球队中担当不同的角色,如裁判、计分员、摄影师和啦啦队等,每个星期六日都不辞劳苦支持子女。

Ada是成人棒球业余队的队员,经常在练习时看见少棒的家长积极参与子女的运动,有的做裁判、计分员,有的做摄影师,记录练习过程。家长如此投入的情景,令Ada心产疑问:“虽然太阳很晒,但家长踎足一日,陪孩子练习三小时。有的即使小孩长大了已不再打球,他们仍继续留下来做裁判、计分员。我开始问究竟这运动给了家长什么?这种亲子关系是怎样形成的?”Ada于是找少棒家庭倾谈,最后有两个家庭愿意接受拍摄。

Ada将构思写成计划书,参与2011年CNEX纪录片征案大会,最后成功获得资助。CNEX是非牟利的民间文化组织,每年举办不同主题征案,支持两岸三地的导演制作纪录片。获得资助后,Ada花近一年时间跟随两个家庭去练习,又到台湾拍摄比赛,找来台湾朋友黄郁芳作联合导演,制作成30分钟纪录片《家长应援团》,该片亦在本年的华语纪录片节中放映。

卓翔:1983年生于香港,于香港演艺学院电影电视系毕业后投身电影及广告行业,任职副导演及场记,参与作品包括《色戒》、《亲密》等。短片作品曾在台北金马影展及香港独立电影节放映,影片先后获邀到伦敦、纽约、台北、北京及上海等地放映。卓氏凭《乾旦路》获“第十三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新导演提名,并获“2013年香港艺术发展奖”艺术新秀奖(电影)。
《乾旦路》讲述两位男性粤剧演员一心想成为花旦,但粤剧界却少有乾旦(男生饰演花旦),即使路途充满困难,二人依然坚持理想,在不同的舞台上演出。

为未来追溯历史留下种子

Ada透过拍纪录片带出教育议题,而80的导演卓翔则以纪录片唤起社会对戏曲演员的关注。他的《乾旦路》讲述两位本地粤剧男演员从小醉心粤剧,一心想成为花旦,但粤剧很少有男性花旦,因此不为主流剧团所接受;《一个武生》则讲述青年昆剧武生阳阳被师父柯军挑选为昆剧武生继承人的故事,虽然昆剧于2001年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白先勇等文化界名人大力推动,但卓翔曾访问一众年轻演员,他们大多不确定会否继续演下去。

卓翔多年来在剧团“进念十二面体”从事统筹工作,认识不同戏曲演员,又与他们结为好友,了解年轻演员的挣扎,他认为这些故事很重要,便以纪录片的形式使传统戏曲得以“传开去和留下纪录”。“大家未必当下急着去看纪录片,但只要留下纪录,以后大家便可以追溯戏曲的发展。”卓翔说。

你和被访者的关系是好好玩的,他才是“写”剧本的人,他给予你看哪一面,很影响故事如何走下去,而我是作出反应的那个人。
卓翔

关注被遗忘的艺术人 填补题材空洞

他又指出在香港制作本地纪录片的重要性,“香港的电影市场正在萎缩,以本地故事为题材的电影较少,大部分电影都不是在香港拍的。就算是香港导演,在香港拍戏,拍的也以类型片居多。而类型片与香港人的生活有距离,很少回应当下、一般人的生活,大多是有关英雄的故事,与大多数人的生活脱钩,而纪录片则填补了这个空洞。”以他两部纪录片为例,题材为被遗忘的年轻演员,他们正用“身体去记录将会失传的传统文化”,同时亦是年轻人成长的故事,人人都能从中体会成长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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