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人语】如果书籍是种占领 独立书店与出版社“局中人”对话

撰文: 张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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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香港书业颇多新闻,这边Page One经营不善、诚品店内珍珠奶茶营业额多畅销书70倍,那边Muji书店进驻香港,采与生活互涉的概念摆放书籍,概念似乎很吸引,却没有在本质上回应何谓生活,仅跟随生活美学,将书籍依衣食住行、建筑、设计、时装分类,文史哲书如常被摒除在生活以外,叫人有点失望。其实文史哲也是与生活互涉的,偏偏主流无论由书店到读者,都错以为它们与生活无关。这趟找来独立书店序言书室的李达宁(Daniel)与艺鹄的阿岚,加上独立出版社石磬文化的廖建中以及本土研究社的陈剑青,一起谈谈在主流以外,独立书店与独立出版怎样在先锋与偏锋以外,一样考量接轨大众之路径,并重新思考书籍对当今世代究竟是什么。摄影:陈焯𪸩

受访四人(由左至右:陈剑青、阿岚、廖建中、李达宁)分别属于不同的独立书店或独立出版单位,他们对书业的前途有的悲观有的乐观,但都希望在独立和连锁之外摸索到一条新路。

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

现今书业流行将书与其他产品一起售卖的做法其实不算新,《小众,其实不小》这本书便提到早于1935年,英国企鹅出版社思考开拓新的零售通路,将书籍带入连锁零售商店Woolworths,与糖果、衣服等摆在一起卖。此前十年左右,每月一书俱乐部(Book of the Month Club)成立,扬言要为大众挑选好书,方法是聘请文学专业人士挑选出“当月出版的好书”,订户购买一定数量书籍,就能收到专家推荐的好书。一年后,订户由未及5,000人激增到6万人,成为极具影响力的时尚潮流开创者。时人将这些衔接了文学品味与大众市场需求的现象视为“中产阶级的趣味”(middle brow),就此看来,所谓“高尚文化”其实并非真的与市场不合,那现今香港书市为何有些书籍与大众之间有了鸿沟?

序言书室一本书上贴着的短书介。访问中,四人均提到香港缺乏不同面向的书评人。

然而,总有人在作出新尝试。本土研究社新近的出版物《棕迹》与《水耕透视》,分别是全面调查香港废置棕土和水耕农业现况的民间研究报告,但与一般学术出版不一样,两本书在设计上都非常吸引。陈剑青说,他们有意将内容视觉化,令艰涩的资讯、政策更易明白。“Muji如果有摆放我们的书我会惊喜。因为虽然同样追求风格化,但做法上有本质的差异。书店本身是空间,怎样令人进入书本的内容很重要。但Muji更多是营造一个消费的视觉空间,灯光等设备令各种产品进入眼球,一进入此空间就不断地周围看,书本倒成了其他产品的附属物。”

阿岚就更清楚地说出了此中微妙的差别,艺鹄的行政团队里本身就有fine art人,也较一般独立书店更着重营造视觉风格,“但我们会有所限制,不希望视觉抢了书的焦点。我们更想经营能深度阅读的安静空间,主题始终放在书上,虽也售卖其他工艺或up cycling(升级再造)产品,但前提是核心价值要和书店脗合,而且不能有太多种类,平衡各方,以免令原本来看书的顾客减少。”

楼上书店是香港本地特色,与序言书室同栋大厦便开设了数家楼上书店。大厦也有其他商家,如足疗中心,与书店的书卷味相映成趣。

承接阿岚的思考,Daniel以加拿大哲学家Marshall McLuhan的“媒介即是信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来剖析当下情况,他指出有时大家错将焦点单单放在售卖书以外的周边产品,而忽略其实卖的是整个符号消费,“这是整体形象,不能拉走书也不能拉走衣服,消费有很多层次,不同营业员都有对自己品牌和符号的考虑,但去到极致,书本成了氛围的营造,就取消了其message的含意。序言不想以medium取消message,但其实两者之间有张力在其中,不那么容易区分。”

他又以台湾唐山书店为例,正因其原始与无装饰,成了真正文青的圣堂,“不是Starbucks、Muji,走进去却有朝圣的感觉”。Daniel继续说:“有人来序言我当然希望是为书而来,但亦有人因为序言是文青地标而至的,这是现代资本主义下的符号交换,我们要借用这种消费逻辑,但不能盖过message。我们喜欢文史哲,做起后有特定风格,也有店长未未(一只独眼猫)的魅力,但都不是刻意的,是在生活里流露出来,吸引特定读者,与消费社群保持默契。”

序言书室的店长未未,其实是一只单眼的猫,原本在街上流浪,后被人带到序言书室并荣升为店长,成为书店的活招牌。
本土研究社希望从出版前开始扭转一本书的命运,如近期出版的《棕迹》与《水耕透视》,便一改以往学术出版物的做法,加强视觉设计,希望令艰涩的资讯、政策更易明白。

结盟 建立书业宏观版图

每次做与出版相关的题目,最后总忍不住问受访者,对书业现况是悲还是乐,想想连自己都失笑。若单纯的悲观,大概不会一直留下来努力吧。廖建中就说无意将书带入主流,因石磬文化主要出版诗刊,但诗太反潮流;不过当说下去,他又兴致勃勃地谈怎样用音乐来演绎诗,因大众较接受声音。

最难忘是听见陈剑青说不甘心,觉得无理由书卖不出一千本以上,是有些什么还未尝试呢?“都说这时代不看书,我以前搞过社运,那些倡议、动员的知识与技巧是否可带来推书?书本身连结着其他事情,未必不可行。我自己想试,是仍觉得乐观。很多倡议的方法,在出版领域未尝试。”陈剑青说。

Daniel觉得现在有风向转变,出版社和独立书店都有想过联合的问题,是否可以一起开阔社群呢?“台湾独立书店联盟搞得好好,但香港的书店都是倾向竞争关系。如果将书业当作同人群体,那就可以看成同伴。台湾做到,是因为看成一起争取资源的同行者。但香港资源不大,养不到那么多人。台湾有文化部资助,可以开展一些活动,香港好明显缺乏政府推动,有你都惊。”

艺鹄作为一家文化机构,书店只是它的一部分。它不仅卖书,也举办不少文化艺术活动。

其实独立联盟的想法已在发酵中,已经成功吸引风格鲜明的独立出版社与书店,“让资讯流通于一个更大的圈子,不只是促进有形的销量,更重要和更长远的,是让分散于城中各处的独立书店与文艺爱好者,能从一个宏观版图上定位自己的角色。这便不只限于个别的行动和爱好的层次,而能更进一步地集结零散的力量和明白自己的选择和行动背后的意义。”岚又说到她很喜欢“文艺公民”的概念,“每个香港人除了是政治上的公民,更有一个承传当地文化的公民身分,人的行动不可避免地被文化影响同时影响文化。例如独立书店选书方向多为小众╱边缘╱外围,他们其实在艰辛地为香港人保留了主流书以外的选择权,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拥有选择权的重要性,便会明白支持他们营运下去不是一种同情,而是文艺公民的义务。”

好一句文艺公民,我们当知道这些独立书店与出版社从来就不是主流,但只要稍为留意,就会发觉,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远。

序言书室于2007年由三位哲学系毕业生创办,主要售卖人文及社会科学方面较小众的书籍。创办人之一李达宁表示,读者不是不会买畅销书,只是不会来序言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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