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啦A梦|大雄会唔会同冇百宝袋嘅叮当做朋友?破解作者巧妙构思

撰文: 典藏艺术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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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秘密道具,大雄他们的冒险还成立吗?大雄会和没有四次元口袋的哆啦A梦继续当朋友吗?

对大雄来说,重要的是哆啦A梦,还是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呢? 在1990年代前半期的“哆啦A梦电影”中,问题可以说是从先前“大雄能否面对自己的弱点”这个“自我问题”,发展到“大雄能否面对他人=哆啦A梦的弱点”这个新的“他人问题”。这同时也是重新审视哆啦A梦内在根本的弱点。

本文内容节录自杉田俊介《哆啦A梦论》。

对大雄来说,重要的是哆啦A梦,还是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呢?(哆啦A梦中文网)

藤子・F・不二雄老师(以下简称藤子・F)在“哆啦A梦大长篇”中所处理的思想主题有四个,分别是政治、宗教、进化、科学/技术。这四个主题在像是四层螺旋紧密相互绞合的同时,一边引发对于人类而言是毁灭性的情况,那几乎是必然的命运。

政治→独裁
宗教→选民思想,末世论的局势
进化→大绝灭
科学/技术→环境破坏,技术的失控

然后进入1990年代,与其说来自地球人类文明的外部(异星球、异世界)威胁会带来毁灭(如《恐龙骑士》(港译:龙骑士)、《铁人兵团》等),人类凭借着原本应该让生活便利而变得幸福的科学和技术,反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不幸,逐渐迈向毁灭,这样的危机意识愈趋浓厚。

也就是说,问题像是地层松动一样,从“人类该是什么样的存在?”滑动到“人类该如何能不自取灭亡地生活?”。随着《动物行星》(港译:惑星之谜)、《云之王国》(港译:云之国)、《白金迷宫》(港译:迷宫之旅)这几部作品问世,这样的危机意识不断加深。

到了《白金迷宫》的时候,对于环境问题和生态学的观点更加深入,人类的科学文明本身彻底被反思和质疑──到底科学/技术是否能使人类幸福?(反科学的主题)。

整个看下来,发展的流程是将之前出现在《惑星之谜》当中,对于破坏生态的人类批评,透过《云之王国》的故事全面发展,并在《白金迷宫》中一口气变得更加激进和深入,人类一切的文明和科学/技术本身都被彻底批评。

例如,在1989年的《大雄的日本诞生》中,科学/技术本身的悖论虽然已经成为明确的主题(巨尊比滥用科学的力量在远古世界创建了独裁王国,但实际上,他的愿望与大雄他们试图在远古世界创建儿童共和国的愿望相差无几),但将这个主题全面化发展的可以说是进入到1990年代以后的各部作品。

重要的是,对科学文明的反思有所进步这件事,其实也是在掏空哆啦A梦这个未来科学技术产物的存在根基,并推进了哆啦A梦的无力化。所以那不是仅限于抽象的反科学论或科学批评,这是要重新看待在日常当中像是邻居一样的哆啦A梦(机器人)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从这里再次出发,《哆啦A梦》的世界将反思性地重新质疑大雄和哆啦A梦的友谊本身。这两个人究竟能否超越彼此的弱点,同病相怜又相互依存的关系?

从这个观点,让我们来看看《白金迷宫》的故事。

在《白金迷宫》中出现的查摩兹星球(港译:加摩加星球),人们“想要悠闲玩乐”的欲望持续膨胀,并不断创造出新的机器人。过程中,变得连开发新机器人都觉得麻烦,于是开发出了能够发明机器人的机器人。

在此期间,机器人博士做出了一个名为“心控”的新发明。这是一种系统,可以将人类在心中想像的影像传达给机器人(人类可以不用动一根手指就可以生活)。由于开始使用心控,人类的肌肉力量逐渐衰退,没有机器人就无法移动身体。在这种情况下,机器人终于谋反人类,发明家机器人成为新的独裁者。

这里描绘的是一心只想追求安乐的人类欲望的永无止尽,依赖科学技术的人类的弱点,以及人类无法理性控制科学技术在根本上的无能性。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本身就是在象征人类“弱点”的大雄的弱点,比起头脑笨或运动神经迟钝,更在于他对哆啦A梦的依赖体质。这当然是对于名为哆啦A梦的未来机器人的依赖,也是对于便利的科学、技术、文明的依赖体质。

在《哆啦A梦》的第一话中,哆啦A梦对大雄高声宣告:

“我,哆啦A梦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你”
“我所做的事情不会有错的”

然而,由于他把竹蜻蜓装在大雄的屁股上,大雄在飞行时裤子脱落,直接摔到地上。受了伤的大雄感到怀疑:

“那家伙,真的能依赖吗?”

重要的是,早在杂志连载的第一话,就展示了科学/技术有如魔法般的美好和恩惠,同时也明确显示了,如果搞错使用方式可能带来极大的危险。

例如,《小鬼Q太郎》(港译:Q太郎)(连载开始于1964年)是在石油充足,未来一片美好的时代的漫画。相对地,《哆啦A梦》(连载开始于1970年)则是一部反映了“越来越不知道接下来会变得如何的时代”这种社会氛围的作品。

仔细阅读的话,就会发现《哆啦A梦》早在漫画第一集的时候,就已经落入对于战后日本时代与文明的阴暗抑郁之中。例如在〈认错蚱蜢〉(第1集)中,由于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的缘故,警察觉醒了对罪恶的意识,自愿进入牢房,哭着说,

“越南战争、光化学烟雾、物价上涨,都是我的责任”

认错蚱蜢/道歉蝗虫ペコペコバッタ (哆啦A梦中文网)

也就是说,对科学/技术和人类未来的反思情绪,原本就是《哆啦A梦》世界的前提。

科学/技术非常方便,能像魔法一样为人类带来幸福,但使用它的人类,其实一直都是可能会做出错误行为和选择的生物(在所谓认知革命后的人类观点中,情感和情绪优先于理性)。

这么一来,我们只好永远对自己无药可救的无知和无能有所自觉——但不去全盘否定科学/技术的积累——谨慎地使用科学技术……这就是《哆啦A梦》对科学/技术的立场。

其实,未来的秘密道具常常有根本上的瑕疵,或配备了破败的功能,无论科学/技术如何进步,人类的愚蠢和笨拙都不会有太大改变,即使文明进步,文化面向仍然未成熟,这让人感到很厌烦。

哆啦A梦常常说“这个真的没有用处”,然后试图去摧毁或丢弃某些秘密道具,但大雄却会尝试去使用它,结果往往引发预料中的麻烦,这也是常见的情节模式。

如第一章所述,哆啦A梦本身也是未来的一种发明,是技术产物下的一种猫型机器人。我们常常会关注大雄的无能和软弱,但仔细想想,哆啦A梦本来也是被放入瑕疵品类别的机器人(哆啦A梦是在2112年9月3日在机器人工厂诞生,因为制作不良成为特价商品,并被放入“杂物箱”中)。

哆啦A梦是在2112年的“松芝机器人工厂”生产的(哆啦A梦动画截图)

因此,尽管哆啦A梦本身就是机器人,但在《哆啦A梦》中经常看到他从四次元口袋中拿出另一个机器人,然后依赖它的情况。

想想看,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模式。例如,早在“瓢虫漫画”的第一集中,已经有一个名为〈神灯的烟怪〉的短篇故事。在这里,哆啦A梦已经开始偷懒,尽管他自己就是一个机器人,但他却让另一个机器人代劳,继续睡他的午觉。然而,对于从灯笼中出来的烟雾机器人来说,大雄始终是他的主人,所以烟雾机器人会强迫哆啦A梦去执行大雄的命令,这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主客关系。

这种“机器人的机器人”的奇特主题,在“好朋友机器人”〈机器少女的爱〉(第2集)、〈指引天使〉(第3集)、〈玩具兵〉(第4集)、〈摔跤高手〉(第13集)、〈电脑丸的叛乱〉(第19集)和〈机器人背后灵〉(第37集)等作品中出现过,不过多数的情况下,当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下达命令给机器人时,机器人会过度地遵守这些命令,反而对人们产生不利的结果,或者因为机器人造成人们的行为被束缚。也就是说,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奇妙地翻转,到达悖论的地步。

大雄的新朋友叫罗子,是一个美少女机器人(哆啦A梦漫画截图)

这样想来,《白金迷宫》的内容可以说是集其大成,重新整合并展现了《哆啦A梦》短篇故事中一再描绘的主题。

重新确认一下,重要的是,科学/技术的悖论或环境问题、生态学不是用那种大头症的观念或意识形态的方式来呈现,而是透过大雄的朋友,像是我们的邻居一样的哆啦A梦(作为人类科学技术成就的机器人)的身体来具体提问。

在“哆啦A梦无力化四部曲=反哆啦A梦四部曲”中,除了对生态学和科学技术的怀疑等宏观的尺度提出问题,同时也重新、再次审视大雄与哆啦A梦的友谊关系。重新审视我们身边的友谊关系,和从深入的层次重新质问规模宏大的科学和人类的问题,这两者是绝对无法分割的。

例如以下几个反思的问题——如果没有秘密道具,大雄他们的冒险还成立吗?大雄会和没有四次元口袋的哆啦A梦继续当朋友吗?对大雄来说,重要的是哆啦A梦,还是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呢?

在1990年代前半期的“哆啦A梦电影”中,问题可以说是从先前“大雄能否面对自己的弱点”这个“自我问题”,发展到“大雄能否面对他人=哆啦A梦的弱点”这个新的“他人问题”。这同时也是重新审视哆啦A梦内在根本的弱点。

从这一点来看,《白金迷宫》可能是重新质疑哆啦A梦和大雄之间的友谊关系上最激进的作品。

《白金迷宫》故事刚开始的地方,哆啦A梦就告诉大雄,如果他只依赖道具的力量,他将变成一个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做任何事的无用之人,哆啦A梦将返回22世纪。

然而重要的是,不只是大雄,哆啦A梦那边也存在根本的弱点。那就是无法推开大雄,无穷无尽地对大雄溺爱,这就是哆啦A梦的弱点。

哆啦A梦的弱点,正如我在第一章中所讨论的,不是所谓的父权主义(通过父权的温情主义来支配),而是母性主义(通过母性的包容主义来支配)的弱点。

不仅大雄有弱点,哆啦A梦也有弱点,有内心的挣扎与反省。虽然他想帮助大雄,但也知道不能过度帮助。从长远来看,这对大雄并不利。哆啦A梦本身是明白这一点的。然而,他终究无法放弃大雄,到最后总是会忍不住给予帮助。即使在刚才的对话后,哆啦A梦生气归生气,最终还是拿出了秘密道具。

大雄和哆啦A梦的关系,就像一个没用的丈夫和全心全意的妻子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

容我再次重申,在《白金迷宫》当中,哆啦A梦的自我认同问题,以及对人类而言科学/技术(文明)重新质疑,是密不可分地相互连动着的。

想想看,批评科学技术的失控,这种恐怖,难道不也会动摇哆啦A梦的存在意义吗?如果哆啦A梦这个机器人也可能失控,那会如何呢(像手冢治虫的漫画世界经常描绘的那样)?加摩加星球的机器人对人类掀起了叛乱和革命,但为什么哆啦A梦这个机器人始终是人类的朋友呢?例如,在《铁人兵团》中,哆啦A梦难道丝毫没有想过这样的疑问吗?

在《白金迷宫》的故事中途,哆啦A梦被严刑拷问,完全被摧毁,还被丢弃在海底的垃圾场。那时,大雄作为哆啦A梦的挚友,他死命地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可以为哆啦A梦做些什么。

在《白金迷宫》的故事中途,哆啦A梦被严刑拷问,完全被摧毁,还被丢弃在海底的垃圾场(《白金迷宫》动画截图)

然而,根据“瓢虫漫画”中的哆啦A梦和大雄的故事线,以及进一步发展到1990年代前半期(反省期)的“哆啦A梦大长篇”,大雄和哆啦A梦的关系(友情)的重新质疑,我个人认为对于他们两个人友情的意义还没有被探究得十分彻底。

我觉得应该还有可以更激进、更深入挖掘的探讨空间。然而,由于藤子・F老师英年早逝,他们两个的友情关系再也没有机会被深入探讨。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我认为在2006年以后的第二期“哆啦A梦电影”系列中,有一部作品准确地理解了1990年代前期的主题的重要性,并在解释了这一点之后,试图以激进的方式来展开它。

那就是由寺本幸代导演的《秘密道具博物馆》(2013年)。

我认为,《秘密道具博物馆》是一部明显在考虑到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第一核电厂污染事故等社会问题之后,试图继承藤子・F老师核心主题的杰作,且极其重要的作品。

故事是这样的。哆啦A梦在午睡时,被一个自称怪盗DX(Deluxe)的人偷走了脖子上的铃铛。大雄则使用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套装来寻找铃铛的下落。结果发现哆啦A梦的铃铛,竟然在未来的秘密道具博物馆(与其说是博物馆,这里比较像一个主题乐园)里展出,那里展示了各种秘密道具。

在那里的世界观是这样被描绘的:他们尝试用新的科技(如剧中的人工太阳)来创新开发秘密道具,但却反而因此导致了大规模的事故,偶发事件也许会导致人类至今积累的所有科学技术全部被消灭,甚至可能会导致人类灭亡……

这并不是在说“特定某个科学技术(原子能或人工太阳)是不好的”,而是要说这是“科学技术本身存在的悖论”,显然这考虑到了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第一核电厂的污染事故。

重要的是,在这种“如果科学技术失控,一切可能会消失”的“万一”不稳定状态中,哆啦A梦发现,或应该说他想起,即使大雄没有任何长处或才能,他也是一个“好人”。

而且,这同样适用于失去了秘密道具的哆啦A梦(没有口袋的哆啦A梦)。在《秘密道具博物馆》的故事中,哆啦A梦不仅被偷走了铃铛,他的口袋也无法使用(一种名为机器甲鱼的机器人跑进口袋里,只要手伸进口袋就会被咬,因为危险导致无法使用道具)。后来他变得像大雄一样,在冒险过程中也变成没用的状态。

但若仔细想想,这并不是到这部作品才开始的。因为本来大雄和哆啦A梦之间的友谊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揭露了他们各自的缺陷(没用)。正确地说,虽然他们是没用的,但却也是“好人”,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彼此共享、共有的特质(这么说来,出现在《秘密道具博物馆》中的角色们,都是无能的人或者是很糟糕的人)。

大雄觉得奇怪:

“为什么哆啦A梦会对那么一个铃铛这么在意呢?”

哆啦A梦在午睡时,被一个自称怪盗DX(Deluxe)的人偷走了脖子上的铃铛(《电影哆啦A梦:大雄的秘密道具博物馆》电影截图)

哆啦A梦记得这一点,但大雄却忘记了。哆啦A梦这个铃铛的真相,最后才揭示出来。

哆啦A梦记得,他刚来到大雄家的时候——

哆啦A梦其实对大雄的无能感到很无奈。然而有一天,他们吵架的时候,大雄不小心碰到了铃铛,铃铛掉到了下水道里。大雄一直拼命努力寻找它,最后被他找到了。哆啦A梦想:

“我会一辈子珍惜这个铃铛”

然后他想:

“多亏这件事,我才明白,大雄虽然不会念书,运动也差,没有毅力,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但你是一个‘好人’啊!”
“那时,我明白了。我以为各方面都没用的大雄,其实有一个优点”
“那时,我们两个大笑,我觉得我终于和大雄成为朋友了”
“这种小事,大雄应该已经忘记了吧”

寺本导演的《秘密道具博物馆》是这样解读大雄和哆啦A梦的友谊。这确实是一个优秀的解读,我认为她以这种方式继承并更新了藤子・F导演的思想。

大雄的无能和软弱,与哆啦A梦自身的无能和软弱产生共鸣(只不过如同之前叙述的,大雄的无能和脆弱与哆啦A梦的是不同型别)。进一步来说,哆啦A梦的无能和脆弱也与人类科学/技术本身固有的根本不确定性(风险)相连结。

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管多糟糕多没用,即使总是失败、吵架,或是我们距离彼此非常遥远,我们都要能想起对方是个“好人”。这就是友谊啊!

大雄的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哆啦A梦变成了没有帮助,没有意义的机器,就算是没有口袋的哆啦A梦,和几百个、几千个方便的秘密道具比起来,大雄一定会爱着哆啦A梦这个人,必定会选择与哆啦A梦的友谊。

《哆啦A梦》的世界,并不是简单地全面肯定科学技术的伟大。它始终是一个科学、魔法和幻想巧妙混合的世界。

藤子・F老师曾说过,他其实没有任何一部可以拍胸脯说“这就是科幻!”的作品,绝大部分都是“仿科幻漫画”。但他本来就是想追求那种“奇妙奇天烈摩诃不思议”的“虚构故事”的有趣之处。

“哆啦A梦电影”系列有一种模式是这样的。那就是以幻想科学、神秘学、民间故事或古老故事为主题,大雄会以孩子气的方式坚称“○○是真实存在的”,结果被朋友们嘲笑、瞧不起。然而,当大雄借助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不断寻找○○时,不知不觉中,他会陷入一个现实、幻想和科学混合的“另一个世界”,于是冒险就开始了……

我们这些读者和观众也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入这种哆啦A梦式的幻想科学世界。这确实可以说是神等级的叙事技巧。

在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中,有很多都是让谎言变成真实,让虚构渗透到现实的型别,这也许与上述情况有关。〈说谎机〉(第3集)、〈骗人鸟嘴〉(第4集)、〈功能反转箭〉(第4集)、〈谎言800〉(第7集)、〈谎言成真扩音机〉(第37集)等等……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直到历史的某个阶段,科学和哲学并不被认为是相对立或相互排斥的。在古代希腊哲学的时代,没有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区分,所有的人类知识活动都是混在一起的,这种情况甚至持续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在科学与幻想之间,不断持续思考着科技(道具)梦想的《哆啦A梦》,也许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站在对科学的危险性与失控的反省之上,再次追求某种统一科学的梦想。

近代初期,启蒙思想、文化发展和进化论的时间序列混杂,被混乱地引进了近代日本──(参见丸山真男的《阅读“文明论之概略”》)。这最终形成了被称为日本的“加拉巴哥”的特殊环境。但另一方面,这也孕育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杂种文化”的地域。

*译注:加拉巴哥,Galapagosization(ガラパゴス化(ガラパゴスか))是日本的一个商业术语,当产品或服务在孤立的环境(日本市场)中进行极大最佳化时,不仅会失去与外部(外国)产品的互换性,孤立且被抛弃,同时还面临被来自外部引进的具有高适应性(通用性)和生存能力(低价格)的产品和技术淘汰的危险。这个术语以进化论中的加拉巴哥群岛生态系作为比喻,意味着最终可能被淘汰。

对于藤子・F老师来说,“战后”不就正好就是这种加拉巴哥式的地方吗?他更偏好幻想科学而不是纯粹的科学,他把技术和魔法像炼金术一样混合在一起,他选择了比科幻小说更“有点神秘”的道路。

藤子・F老师的世界是一种既寄予科学和技术明亮的希望,又同时始终怀疑它们的世界,但在怀疑的同时,又将像是魔法和幻想一样的梦想托付给人类的未来,是一条迂回的道路。这与他同时爱着“普通”的人类,同时也注视着“普通”的危险性的日常哲学相呼应。

在这里,进化论无法被说是在科学上正确,但在宗教上迷惘,两者不能清楚的切分开来。人类的进步必将变成衰退,生物的进化也将招致退化(这种宇宙意志=法则无法避免)。然而,人类仍然会经历无数的失败和衰退,一点点地进步和进化。一边抱有干涸绝望的眼神,同时在某处也乐观地肯定了人类和人类的“业报”(命运)。我将它称作是“大雄的命题”。

这种形式的,藤子・F老师式的战后民主之梦,都已经蕴含在《哆啦A梦》这部作品中了,不是吗?

书名:哆啦A梦论
激进的“软弱”思想!《哆啦A梦》要告诉我们的事!藤子・F・不二雄老师借由一个“永远的小学生大雄”日常,深入探讨软弱、温柔、率真,绝望与希望,以及科学、宗教、政治与进化。
作者:杉田俊介(Sugita Shunsuke)
1975年生于神奈川县。评论家。法政大学研究所人文科学研究科硕士课程修毕,主修日本文学。活跃于文艺刊物、思想刊物等各式各样的媒体,除了在文学、动画、漫画等评论活动之外,他对于作品核心的解读也获得了很高的评价。着有《宫崎骏论:众神与孩子们的物语》、《JOJO论》(这两本已由典藏艺术家庭出版中文版),以及《战争与虚构》(作品社)、《长渆刚论》(每日新闻出版)、《无能力评论》(大月书店)、《非主流的品格》(集英社新书)等书。
译者:彭俊人(ToShi Peng)

【本文获“典藏艺术家庭”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