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写作一】薯伯伯:写得吸引,不如先把生活过得吸引
旅行写作的第一个故事,来自属于最早一批在网上连载游记的香港人--薯伯伯。原名尤弘刚,网名Pazu,有些人称他为阿刚或薯伯伯。从大学毕业至今差不多二十年,薯伯伯仍是一个活跃的旅人,出版了两本游记,分别是《风转西藏——我在拉萨卖咖啡》及《北韩迷宫》,更一直为杂志、报章及网站供稿。薯伯伯的游记从零零碎碎的旅行生活杂录,到综合不同观点的旅地回顾,写游记对他来说,“不是如何把游记写得吸引,而是如何把生活过得吸引。”
不计算儿时到越南探亲,薯伯伯第一次旅行是大学一年级,那时他和两个朋友去了三星期的丝绸之路。相比现今的年轻人,中学毕业已到处旅游,薯伯伯没有特别早“闯荡江湖”,但长江前浪的势头一下子就冲得很前,因为从2000年开始,几乎每一次的旅程,都可能是别人一辈子加起来的旅程长度。
2000年刚大学毕业,薯伯伯与很多人一样,眼光放远一点,在欧陆畅游了112天,见证了欧洲初春至初秋的转变。回港后不到一个月,他开始了第一个长途旅游,脚踏中国及亚洲,历时3年多,共987天。帐面上看,这是一个疯狂的旅行者。当你大学毕业后3年,过着沉闷的办公室生活,上网看到薯伯伯的游记,可能你先会大大惊讶,然后很想安抚一下那颗出走的心,但想一想年假,你又垂下了头。
怎样去旅行 便怎样写旅行
“七十年代末有人开始写自助旅游的游记,但在参加旅行团及三毛的《撒哈拉沙漠之旅》一类的游记之间,轻松的旅游方式似乎没有参考的例子”,薯伯伯自欧游开始,在发表儿歌资讯的个人网站连载游记,后来网站改名为《儿旅网》。一开始的欧洲游记便没有记录耳熟能详的旅游地点,反而以记录薯伯伯在欧洲发生的事件为引旨,继而书写与游人或当地人的互动,如在巴黎没有写巴黎铁塔,但就记录了被打劫后到警察局报案的过程。
在中国及亚洲的987天,薯伯伯的游记更新得很频繁,犹如每日的日记,“没有想建立怎样的风格,其他人看我的游记会觉得‘谂到乜就讲乜’,较为直接”。在云南时他描写自己在不同少数民族聚居地的见闻,更跟着山村小孩回家,在山村借宿一宵。2004年,他开始了泰国及越南之旅,学习泰文及越南文,一住就住超过一年。
“我在泰国发现自己旅行的模式与其他人很不同,如香港的朋友到泰国,他们带我到香港人去泰国一定要去的餐厅,他们说‘嚟到泰国唔去呢啲地方,等于无去过泰国’,但我自己在那边逗留了几个月也没有听到那些地方,后来问当地的朋友,他们也不知这些地方的存在,十分匪夷所思。”
一开始去旅行时,薯伯伯与一般的游客一样,也会跟住自己的“check list”,每天不停跑景地,但慢慢他放弃收集“名胜景点”的旅游方式。“过了很多年,回看自己的游记,很惊讶原来自己有去过一些地方,但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再看回自己拍的照片,原来自己去这些地方也没有兴奋感,纯粹做功课,不去便好像做漏了事情”。
因为厌倦采摘“明信片景点”,跳出旅行惯有的模式,跨越有语言困难及不熟悉的旅地,薯伯伯说:“到后期,已经不似旅游,似生活”。有些地方,薯伯伯去的时候不知那里有什么看,如泰国东北部的那空帕农,“你讲不出一个寺庙或景地很特别,但那里有一群人,令你想留在那里。”薯伯伯很喜欢那空帕农,他形容那边的气氛很悠闲,遇上一个泰文老师带他到当地的学校与学生聊天,所以他能用泰文分享自己单车旅行的见闻,后来在餐厅吃饭又有学生的家长跟他说儿子说了他的故事,“对我来说很有趣,不但能与不同的人接触,也能使用不同的语言”。细细碎碎的生活故事,成为游记的主角。
四年或四天的旅程均可成书
一路写游记,薯伯伯从网站的“guest book”得到读者不少回应,“有些人说自己去不了旅行,好像我代他去旅行”,更有人借着每天追看薯伯伯的游记来抒缓工作压力。
虽然那不是薯伯伯的初衷,初初去旅行时也没有想“旅行的意义”,只是想去就去,他后来回想自己能踏上想像的征途,可能因为中二好友强仔的离世让他体会到生命的无常,所以在生命仍有选择时,他洒脱地冲出香港,走上自觉适合自己的道路。
2001年薯伯伯第一次进入西藏,一留便三个月,《风转西藏——我在拉萨卖咖啡》写道:“西藏与其他地方不同,西藏总有股吸引力,要人去完又去⋯⋯我总想着,以后有机会,要踏单车回去”。
2006年,他和泰国好友Oat开始从泰国踏单车到西藏,更在西藏开了“风转咖啡馆”,故事纪录在2009年出版的书《风转西藏 我在拉萨卖咖啡》,书中不是闪令令旅游书的十大景点或餐厅分类介绍,反而把踏单车旅游及“风转咖啡馆”的故事娓娓道来,当中有薯伯伯与不同人的相处及交往,如不同的顾客、咖啡馆的员工,平实而生活化。就算涉及2008年西藏的314事件,也是从最贴身的生活变化来记录。
“当时编辑问我有没有兴趣出书,刚好314发生后,生意冷淡,我有时间写书。出书的整体想法有些散乱,左拼右凑组成了一本书,没有想过核心想表达什么”。第二本游记《北韩迷宫》的诞生,在他出发到北韩时并没有计划,只是他把在北韩拍的照片在网上分享,后来编辑又问他想不想写北韩的游记。
《风转西藏》纪录了薯伯伯四年生活上的变化,记者惊讶薯伯伯四天到北韩的经验,竟然能写成一本书。
“我去了北韩四天,不是因为去了就了解北韩,而是这四天的经历,犹如给了我一条锁匙,打开了我对北韩的兴趣之门。”从2010年在北韩回来后到2016年,薯伯伯的阅读兴趣对北韩蔓延,他看了不少关于北韩的书本、纪录片及新闻,“所以《北韩迷宫》可以说是我过去看的书的集合。”加上四天在北韩旅游的经验,薯伯伯深入浅出地介绍北韩,一方面是游记,另一方面是从香港人的角度看北韩,补充及议论不少文化及哲学观点。
呃like游记现象
虽是一个游记作者,薯伯伯则说自己很少看游记,反而喜欢看当地的文化历史相关的书籍,也会看卖书网站中以色列分类下最畅销的几本书。“我不喜欢看实用的旅行书,因为我觉得那些书不实用,也只反映了一个作者的看法。”他说现时去旅行已有地图及酒店等不同网站的参考资料,不会只依赖一本旅游书。
“我看过最沉闷的游记就是重复用自己的文字写一次历史,我不喜欢看,因为不觉得独特。”写游记对薯伯伯来说是写很个人的事,“虽说是报告文学,但我不是要写一些东西是完全所有人同意,那是自己亲身的体验及经历,投射回一个地方,再写出来的。”像最近他在杂志连载的以巴游记,“以香港人的身份看以巴的关系,想与香港找到共鸣感,不是代表香港等于以巴完全的写照,但确实你写任何游记需要投入,而投入就是找共鸣感和同理心”。
去旅游,走自己想的路;写游记,纪录一个自然的经历,薯伯伯没有在乎别人怎看,也没有“呃like”的心态。谁人也想自己的旅程独特有趣,但薯伯伯坦言,他看到有些旅游作者刻意营造戏剧效果的桥段,甚至为造一个 “tag line”就突然编撰一个情节。“游记不是小说,如果让人怀疑及反感就不好。”他指出曾有台湾的单车游记把细微的事放得很大,不是疯狂地夸大事情的难度,就是疯狂地贬低自己的能力。而他重临曾喜爱的作家余秋雨在《千年一叹》书写的旅地,“他说到行程如何艰辛及酒店质素差劣,我便去看看,怎料发现那些都是差不多一千美元一晚的酒店”,薯伯伯希望旅行作者是一个真诚的人,在游记中表达一个真诚的世界。
而近年随着Facebook的兴起,多了不少旅游作者在专页发表游记,为了适应Facebook的一套操作方法而得到关注,相信旅行作者不免要“呃like”,薯伯伯说,“如果写游记为‘呃like’,其实难以建立游记的风格及书写方向”。
薯伯伯说当年个人只靠网站写游记,读者只是对整个网站的观感留言,没有现在就一篇文章“呃like”的概念。他更担忧到全部游记作者花心神在Facebook写游记,但一个post的效应一阵子便消失了,不能像书或网站般留传下来,而Facebook的搜寻功能差,外部的世界难以找到相关资料。
坦言游记没影响到港人旅行方式
旅游有时是我们对人生目标的压缩想像,游记就记录了这些“梦想”的实行,曾有佛家之人跟薯伯伯说看过他的书,并对他说,“咖啡馆的故事为别人留了一个梦”。薯伯伯没有猜想过那会是自己游记带来的影响,但书写将近二十年的深度游记,论到对其他游记的作者的影响,“可能是令他们的旅地愈走愈偏离”。2014年他到了伊朗,近年不少网上的旅游作者也去了中东地区,如伊朗、以色列及巴勒斯坦;但对整体的香港人而言,他坦言没有明显的影响,“可能大多人也想有一点深度旅游,以前找典型旅行社的旅行团,现时希望有对当地文化生活熟悉的人带团。”
看到这里,或许你很奇怪,薯伯伯好像不用工作,到处旅行。其实,当你踏出了舒适区,选择另一种生活时,可能你也会好像薯伯伯般,找到另一种工作的模式──自由工作者,一边经营咖啡馆,一边翻译和设计,一边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