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悼六四 忧香港

撰文: 香港01
出版:更新:

六四是“特别的日子”,但“六四”在香港从来都不是禁忌词。《香港01》自2016年创立以来,每年也在6月4日前后发表有关六四事件的社论。我们的创办人和社长当年积极参与香港的支援活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至今仍然悼念六四,支持平反六四,绝不是行礼如仪或者政治正确,而是出于对自己国家的关心,对历史的尊重,以及对“一国两制”的积极理解。

悼念六四,不是危害国家安全、宣扬“港独”的借口。过去支联会在维园举行烛光晚会,长达三十年来参加的都是“和理非”为主。不论放在当时,抑或以现在的国安法来看,悼念六四都不应该是违法的。反过来说,不再集体悼念六四亦不是问题,只是不同人的选择。事实上,将参不参加六四晚会视作“软对抗”,恰恰违背了“悼念”的应有之意。在《香港01》成立之初,所谓的本土派、城邦派急速冒起,他们鼓吹杯葛维园烛光晚会、主张另起炉灶的声音此起彼落。我们当时已经不讳言批驳这股论述。他们反对悼念六四,说到底只是利用六四作为工具,操弄身份认同政治,企图将香港与内地切割开来,推动“港独”。不幸的是,这种畸形和狭隘的本土主义逐渐迷惑了一些不忿青年,更从“和理非”手中抢夺了反修例运动的话语权、主导权,把社会引向彻底错误的方向,香港毫不必要地承受了冲击,支联会亦已不复存在。

“港独”是“港独” 六四是六四

始终“港独”是“港独”,六四是六四,我们不能够混为一谈,更何况悼念六四是在香港作为中国一部份的前提下发生。悼念六四跟危害国家安全本就没有关系,就好像反对文化大革命的集会不会被认为是违反国安法一样。在后限聚令的今天,市民悼念六四如果只是手持烛光,合法聚集,没有呼喊煽动性的政治口号,政府没有必要杀气腾腾,一以概之。

近来,一些人形容政府“矫枉过正”。尤其是公共图书馆将不少书籍下架,司徒华的、吴霭仪的,即使性质跟政治不太相关,甚至只是游记、回忆录,现在都未见恢复外借。但与其说是“矫枉过正”,倒不如说是“一以概之”、“一了百了”。省却了区分市民是悼念六四抑或存心煽动的功夫,不用花时间考虑馆藏书籍是否不合适外借,总之全部用同一方法处理,最方便、高效率,免得麻烦。这不是政治控制的宽松抑或收紧,不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的问题,而是彻头彻尾的官僚主义。官僚主义就是懒理“以结果为目标”的要求,只要不用承担责任,利用所谓程序,打着照本子办事的大道理。结果是怎样,每个个案的特殊性是怎样,都不是官僚会关心的。

2023年6月4日“六四事件”34周年,维园足球场如常开放,灯光通明,来自由25个省级同乡社团联合举行的家乡市集嘉年华。(郑子峰摄)

官僚主义无助“一国两制”积极发展

香港政府部门有多官僚,很多市民都亲身领教过。官员回应问题有多官僚,我们传媒更是深刻认识。如果以为官僚在维护国家安全、贯彻“一国两制”这种大政治上会有例外,这种想法过于天真。就连特首、司局长和立法会议员的交流问答,当中都不乏官腔套话,形式主义。《香港01》从成立之初就提出积极的“一国两制”,主张香港与内地全面融合、增加与中央政府的交流,殊不知在看似积极融入国家发展大局、大湾区互动频繁的今天,消极“一国两制”仍然挥之不去,只是换了更隐晦的形式继续存在。

延宕廿年的二十三条立法是消极“一国两制”的最典型例子,我们成立初期就希望尽快完成。修订《逃犯条例》有其需要,但部署过程的工作粗糙,官员傲慢,看不见可能触发的社会矛盾,是消极“一国两制”的另一个例子。现在以为有了国安法就万事大吉,多背几句习主席或者夏主任的话,就是完善了香港治理,更是这两年最消极的案例。“一国两制”是因应香港实际情况的创制,是实事求是的构想,是为了解决历史和现实问题的有效手段,本质上就是站在消极官僚的反面。“一国两制”下的香港和内地绝不是区隔的,但也不能毫无原则地“照跟”。如是“照跟”,为什么需要保留“两制”?习近平更不需要强调发挥香港这一制的独有优势。官僚主义之下的“照跟”只是另一种拒绝认识,放弃实事求是的消极态度。

不只悼念六四 更要反思历史

反修例是一场政治冲突,但不只是政治冲突,它是一些政治投机分子利用社会和经济冲突前已在不断累积的矛盾。主力墙被拆除,我们尚且知道兹事体大,必须即时纠正,社会和经济结构扭曲,维系市民生活的“主力墙”倒塌了,又怎能靠刑事执法、严词打击来解决?香港人看六四,一部份人只看政治冲突,另一部份人含糊其词,空说什么“特别的日子”,自然只剩下悼念犯不犯法的问题。这只是将问题掩盖,而不是解决了。天安门广场的武力镇压是错误的,天安门母亲的伤痛需要抚平,但六四事件不只是六四当日,还包括了此前的价格闯关、通胀失控、官倒问题,存在着经济改革、社会公义的诉求。中国今天解决了这些发展问题,就好像它走出了文化大革命的困局。既然如此,曾经受到“六四”风波伤害的人持续悼念不应该是违法的,特别是在香港。积极“一国两制”不能简化、也不能回避国家的历史,它必然是在拥抱历史的前提下考察今天的社会现实。

1989年5月27日.香港演艺界在跑马地马场举行“民主歌声献中华”演唱会,为支持北京八九民运而举办的筹款,活动持续了长达12小时,共筹得逾千万港元善款。(支联会图片)

六四事件不只是国家的历史,也是香港的历史。民主歌声献中华以及当年多场大游行,都是发生在香港的社会事件。但不同的是,跑马地马场奏响的是《我是中国人》和《龙的传人》,象征着内地人从来没有的身份认同探讨。香港人既是中国人,是在外的游子,但他的港英统治经历不可能是他要承受惩罚的原因。香港支援八九民运,本来就是既“一国”又“两制”。六四事件之于香港人不是什么犹太人、亚美尼亚人的事,而是自己的事。八九后三十年,烛光一直在中华大地的南陲亮起,无疑是“一国两制”才有的情景,更是“一国两制”成功的证据。当然,有“一国两制”才有维园烛光,不代表有维园烛光才有“一国两制”。香港人如何悼念六四,在后支联会时代可以有崭新的形态 ,“一国两制”有足够的空间容得下。积极“一国两制”甚至应该乐见社会关心六四,反思八九。所谓的“大中华胶”论某程度上就跟抗拒普通话游客一样,需要特首的特别关注,但它不是谴责或者执法能够解决的。

走出虚无主义 香港方有未来

历史是有重量的。如何认识历史,决定了我们如何理解现在。将冷战结束看成是“历史的终结”,将所有与西方不同的政治和经济制度都讲成不合时宜,这种论述早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将六四事件只放在政治对抗的框架下看,便难以理解江泽民临危受命以及邓小平南巡所代表的坚持改革。香港在二战之后成功发展,但殖民的事实与体制、帝国主义的秩序并不会因而被接受,相反必须被反对和否定。香港的去殖化不是跟随西方抑或回归祖国的问题,更不是用不用英语、中资抑或外资的问题,而是重构对历史的正确认识,追求平等和公义。在西方强盛的日子“崇洋”,在国家崛起之后才“认祖”,这是政治投机、功利主义,背后更是一种历史的虚无主义。历史虚无主义者从不打算在历史中汲取经验,亦没有兴趣探寻历史的发展规律,更遑论解决人类社会进步的问题。有一些人抓着抽象的“真理”,无论是民主自由的口号、资本市场的信仰,抑或其他意识形态,只从主观愿望出发而不考察客观事实,是历史虚无主义的另一种体现。

八九民运是什么,冷战结束是什么,香港回归是什么,反修例又是什么,都必须回到历史本身去认识。有人说,没有历史的民族就没有未来,此话不无道理。若将冷战结束理解成资本主义或民主自由体制的胜利,那么全球南方的不满、欧美社会的躁动必然是难以避免。把反修例只当作是“警暴”或者“黑暴”,而不审视香港过去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历程,那么六四悼念自然成为对政府的抗争或者是对威权的“软抵抗”。如此肤浅的理解,香港这个中国的特别行政区怎能期望有未来,怎能为国家的持续发展提供积极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