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啹喀兵】老兵当清洁工、遭人看轻 后代吁勿忘前人贡献

撰文: 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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啹喀兵曾在边境挥发过血汗,也在政权交替后,在此地默默的老去。有人退休、转行、当上清洁工,悄悄的被遗忘掉。来自尼泊尔的啹喀兵第三代Dhiraj Gurung却拒绝历史的空白。他从两年前开始“Gurkhas In Hong Kong”的计划,起初他只计划收集200张照片去讲述200个啹喀兵的故事,重组这段被遗忘的历史;现在对于他来说有更大的意义,希望新一代居港的尼泊尔能以前人为榜样,投入香港社会并作出贡献。

Dhiraj认为这一切是源于香港人并不认识他们族群以及啹喀兵服务香港的历史。“这个计划 (Gurkhas in Hong Kong) 不只与居港尼泊尔人有关,亦与香港人有关。”(钟伟德摄)

曾被误以为保安 望打破刻板印象

在尼泊尔出生的Dhiraj于2009年来港,在香港中文大学攻读公共卫生硕士课程。直到在香港开始生活,他才明白香港人是怎样想像尼泊尔人的。有一次,Dhiraj向本地学生请教哪条巴士线能到达大学图书馆时,学生知道他来自尼泊尔就随即问他:“你是保安?”Dhiraj顿时语塞,匆匆回答:“不是。”就没有再作解释。

每当回忆此事时,Dhiraj并无感到冒犯或伤心;他不认为保安工作有问题,而是对于本地人对尼泊尔人的刻板印象感到不解。Dhiraj认为这一切是源于香港人并不认识他们族群以及啹喀兵服务香港的历史。“这个计划 (Gurkhas in Hong Kong) 不只与居港尼泊尔人有关,亦与香港人有关。”

Dhiraj曾当啹喀兵的祖父Gurung Bahadur Mahendra在六、七年前去世,“祖父还在世时未有把握时间问他问题,所以现在需要走出家外收集故事。”(由Dhiraj Gurung提供)

历史资料从缺 啹喀兵后裔的身份危机

来到香港,Dhiraj亦在尼泊尔青年人身上看到身份危机。他指香港的博物馆没有关于啹喀兵的历史,“我觉得很糟糕;没有人知道啹喀兵的历史,令他们的后裔面对身份认同危机。”有时,他在公园跟老兵们聊天,有尼泊尔年轻人竟会恶言相向:“例如是看不起他们整天坐在公园而出言侮辱。”即使他们大多是啹喀兵的后裔,Dhiraj认为很多人都不知道老兵以前对香港贡献良多,“有祖父才有我;我希望能令大家知道老兵的故事,让他们重拾自豪。”Dhiraj曾当啹喀兵的祖父Gurung Bahadur Mahendra在六、七年前去世,“祖父还在世时未有把握时间问他问题,所以现在需要走出家外收集故事。”

Dhiraj收集老兵们的照片,并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他们的故事。(由Dhiraj Gurung提供)

军人擅长拳击、摩斯密码 退役却当清洁工

Dhiraj的工作是训练医疗口译员,主要连系医疗人员和在港少数族裔,因此有机会借此接触到退役老兵。

每次跟他们交谈, Dhiraj都会讲出祖父的入伍编号“21134498”,恍如暗号般,以得到老兵们的信任。Dhiraj 因此从老兵身上听到祖父的往事——与Dhiraj祖父同属第六啹喀步枪队的队长与Dhiraj时常联系,时常向他忆述:“你爷爷也是比我高大,皮肤比我黑。”他也总是会向其他老兵介绍:“Dhiraj是老兵的孙儿,请他们一定要多交流。”队长从小加入军队,擅长拳击,曾经代表尼泊尔出战1972年的奥运,在军队中亦甚有名气。军中除了拳击好手,亦有曾在通讯队伍工作的老兵爱好摩斯密码。老兵向Dhiraj示范摩斯密码,表示希望能教授别人这项技能。Dhiraj尽是感到惊叹和佩服,在他眼中的老兵都身怀绝技。Dhiraj指以前啹喀兵的地位很高,每当他们从香港回家乡时人们都会投以尊敬的目光;可惜社会和年轻人都不懂欣赏他们,甚至是遗忘他们的贡献。

啹喀兵在香港服役的照片。(由Christopher Lavender上校提供)
去年“祖先纪念日”完结后,与Dhiraj祖父同属第六啹喀步枪队的队长(右一)邀请Dhiraj(右二)与队中其他的老兵见面。(由Dhiraj Gurung提供)

他的网志亦提到关于一名老兵的故事,让他回忆起既固执又勇敢的祖父。那一位老兵已年近70岁,因高血压已失去一只眼的视力;他的家庭经济环境差,儿子亦没有照顾他们。为了防止视力继续恶化,医生建议他尽量休息停止工作,但是这位老兵拒绝听从建议。老兵任职清洁工,因只剩一只眼的视力,在街上工作易生交通意外,而且会进一步损耗视力;他的妻子请 Dhiraj代为劝告,但是亦无法动摇老兵的决定。老兵向Dhiraj解释,即使是危险、肮脏和需要放弃自尊,他都需要这份工作。

Dhiraj对他的遭遇感到难过,更重要的是Dhiraj认为清洁工作是浪费其能力:“他们当军人期间掌握了很多技能,他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这样只是浪费了他们才能。”

Kulman Tamang在加入啹喀兵前曾经应父亲要求到山上学佛,但是Kulman向Dhiraj表达自己原本是对音乐有热诚,在山上学佛期间完全无法集中听道,后于1956年加入军队;在香港曾学习植树和苗圃工作。(由Dhiraj Gurung提供)

曾参与植树 老兵重游旧地“那一定是我的树”

老兵们提及往事总是滔滔不绝,但他们最自豪的成就总是曾守卫香港边界,堵截来自中国的非法入境者;当所有白人军官都在家里庆祝圣诞节时,只有他们紧守岗位。老兵面对眼前的Dhiraj,总是急不及待告诉他从前的香港是怎样的,“从前的香港不是现在这样的,都是农地;山林亦不像现在那么茂密。”他们亦负责在香港的山上植树,每当老兵经过粉岭一带的山时都会自豪的说:“那些一定是我的树。”

啹喀兵在边境逮捕非法入境者。(由Christopher Lavender上校提供)

可是,至今距离收集200个故事的目标仍然很远,Dhiraj解释“与他们很难约时间,而且大多65岁以上的老兵仍在工作。”Dhiraj唯有把握更多机会与退役老兵碰面。“我感觉他们谈及在香港所作的贡献时,总是感到自己备受尊重。”他指老兵退役多年仍恪守准时的原则,“他们仍像军人一样,从来不会迟到。”

港督卫奕信在粉岭新围军营检阅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专属啹喀步枪队第二营。(由Christopher Lavender上校提供)

心痛尼泊尔人形象负面 望年轻一代视啹喀兵为榜样 

虽然收集口述历史困难重重,但是计划的消息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后,有不少来自香港内外的网民主动向Dhiraj提供资料,因而获得一些历史照片。Dhiraj认为媒体呈现居港年轻尼泊尔人的形象很负面,总是会令人联想起滥药、打斗;他因此希望啹喀兵能成为新一代的榜样,“我们的父亲都能对香港作贡献,为何我们不可以?”

他希望将来他的儿子问及:“我们是哪里来?为甚么我们会在这里?”时,他能带他到博物馆介绍他们的祖先,向下一代解释他们的身份—这是Dhiraj的愿望。他希望将来香港的博物馆能展出啹喀兵的历史,“总要有人开始做这方面的工作,我会在我的岗位上努力。”